张子扬还没被荼毒彻底，好歹记得别过头捂嘴，不让自己笑得太放肆。
　　“……我给你们讲笑话呢是吧？”赵华超额角青筋跳得欢快。
　　大概是意识到对着这群牲口说教没有意义，赵华超闭了闭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转头问陈美伊：“他自己去的？”
　　“哪能啊？我叫了个生活助理跟着他，帮他提个包、倒个水什么的。”陈美伊是个老实人，说话讲究一个“实事求是”，“免得在医院挂号的时候遇到Fly的粉丝，再把他手打断了。”
　　医院挂点滴的严溪越接过助理递来的小米粥，打了个喷嚏。这时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响声，严溪越顿时愁眉苦脸——又要举着挂瓶跑厕所了。
　　但再大的火气也不可能让人瞬间痊愈，不然以后谁生病不用去医院，回家找赵教练，挨顿骂就什么都好了。
　　严溪越跑肚拉稀去了医院，当天下午的训练赛只能由张子扬顶上。四排赛中张子扬基本都跟着沈峣，除非指挥有另外的指示。
　　——用喷子的评价就是“二十一世纪三好保镖”。
　　但人家就是乐意当保镖，雨女们这些喷子有什么瓜呢？
　　四局训练赛打完外加复盘结束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赛区分组情况也出来了，官方网页上给四十八支战队安排得明明白白，连同积分规则和赛制也一并解释得很清楚。
　　“靠……”苏萝只看一眼就骂出来了，“这特么是死亡赛区啊！”
　　之间艾伦格赛区，第一排四个队徽，明晃晃的Fly、66DS、EG和QA一字排开，因为排版缘故，MST被放到了第二排，需要往下拖动滚轮才能看见。
　　操蛋也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苏萝顺了口气，问：“还有个挺麻烦的，TML呢？”
　　“TML去沙漠赛区了，好像是他们自己选的。”
　　“总给我们送人头分的三好战队呢？”
　　“你说AK4啊……”陈美伊斜了眼苏萝，“因为某些牲口贡献的力量，他们的志愿被调剂到雪地了。”
　　一队几人都乐了。
　　刚枪不带脑子的选手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而AK4这支PDL晋级上来的新队在PCLP时也被分到了A组，不巧的是次次和EG撞到一起，基本上前三个圈之后场上便查无此队，这样三轮比赛折腾下来，成绩自然好不到哪去。
　　刚挂完点滴、从医院回来的严溪越半死不活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可惜可惜，没有给咱们送人头的好人了。”
　　医生开的药被严溪越搞批发似的带回基地，反正他们医务室的医生也会扎点滴，直接一股脑塞到医务室的药柜里就完了，免得还得天天一大早跑去医院占位置。
　　用陈经理的话说，就是“懒死得了”。
　　周队长今天难得的安静，看过分组后便一言不发，打开训练赛的录屏，对着比赛录像参禅似的原地入定，听到沈峣叫他吃饭才回过神。
　　“教练，说个事。”周正叫住赵华超，转头打发其他人，“你们先走吧。”
　　赵华超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
　　“走吧走吧，快点儿啊，等会饭菜都凉了，今天有红烧乳鸽和蜜汁叉烧呢！”陈美伊知道他们有话说，招呼一队其他四人先出去，眼尖地看到严溪越吞口水的动作，出声阻止：“你不行！肠胃病患者心里没点儿逼数吗？你只能喝白粥！”
　　众人笑开了，训练室内外中充满着快活的空气，反衬得严溪越一张皱成包子褶的脸格外可怜。
　　陈美伊到底是个女人，心软是天性，见严溪越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犹豫一下，改口道：“要不，让你用筷子沾点汤拌粥吧？”
　　“靠！菜鸡选手就没有尊严了吗？！”严溪越愤愤扭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闻到了休息室桌子上乳鸽和叉烧那浓郁的肉味。
　　嗯，真香。
　　等人都走空了，赵华超才问周正：“到底怎么了？”
　　周正撑着下巴，看着屏幕上的视频，好半晌才说：“打轮换吧。”
　　赵华超顿时急眼了：“你开什么玩笑？！”
　　不得不说，EG一队训练室的隔音是真的好，赵华超音调比平时高了六七度，隔壁休息室那群耳力超群的职业选手居然什么都没听见。
　　周正都要佩服死自己了，居然第一时间想到了隔音问题。
　　“没和你开玩笑，我状态下滑很明显，你没看出来吗？刚才训练赛的最后一局，当时我看见对方准备开枪了，手却比脑子慢了一步。”周正示意赵华超过来看，他暂停视频，将进度条拖到末尾，逐帧播放，“这里——幸亏刘江北这逼枪不好，一把破Mini14还只剩一发子弹，我又顶了个三级头，不然就完了……唉，年轻就是好啊。”
　　赵华超仔细一看才发现，从周正转身、视野中出现对面那人到对面的抬起枪击倒周正，果然有半秒左右的时间。
　　“但这只有半秒，以你的实力可以掩盖过去的。如果你不打算和North对枪、而是直接趴下去的话，也许他打不到你。”赵华超皱眉，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这不算明显。”
　　周正苦笑：“对我来说就算了。”
　　他只是想做个测试——测试一下他的状态到底下滑多少。
　　换到十年前，如果有人和周正说“如果你不打算和人对枪”，他恐怕会以为对方脑子进了水。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当年肩并肩、脸贴脸的两个刚枪的好汉早就一个退役做教练，另一个当上了世界第一伏地魔——还一当就是五年。
　　“只有半秒……满打满算十八天的比赛——这是在我们每周都进周决赛的情况下，一共就是七十八局，加起来有三十九秒——足够我被那群不讲兄弟情谊的家伙集火个百八十回了。”周正靠在椅子里活动双手，“哪怕今年状态下滑不明显，那明年呢？后年呢？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半秒，是半分钟了。”
　　致命的失误不会一下暴露出来，都是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重重的担子压在人肩上，只等那最后一根稻草放上去便能轰然坍塌。
　　赵华超没回话。
　　周正自顾自地说：“也该锻炼锻炼那小孩儿了，让他提前适应大场面，别跟明星赛那天似的……啧，前两局简直是灾难。技术和心理素质不匹配是个大麻烦。不过今年世邀赛还是我上——打满全程，想拿三连冠张子扬还欠点儿火候。让他再磨几个月吧，明年亚洲邀请赛让他开始参加国际赛事，然后……”
　　赵华超听着周正跟交代后事似的把以后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脸色有些难看，匆忙打断他：“等等，你不是受伤了吧？”
　　有Fly战队前队长老杨的前车之鉴，赵华超担心周正是因为手出问题才会突然要求打轮换。
　　“放心，每个季度体检结果不都是没病没伤的吗？你不信明天咱们去医院，省得你说我花钱找人造假病例忽悠你。”周正无所谓地挥挥手，一句话堵死了赵华超所有的反驳，“我和老杨不一样——他是贴脸刚枪给自己手刚出来一堆毛病，我可没有。不然我也不会早早当个伏地魔，天天在人背后放冷枪。”
　　几年前周正为了延长职业寿命、决定改变风格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看到和自己同龄的选手在职业圈里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说不心酸是假的。不过现在他已经比一般的职业选手多打了两三年，未来也许还能在赛场上多苟个一两年，也该知足了。
　　真的，没什么不知足的。
　　赵华超不是打不动被迫退役，而是因为个人原因主动离开。他没法和周正、谢彬、老杨这些人感同身受，但作为职业选手，他们离开职业赛场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说起来，过两年我退役了该干嘛呢？”周正撑着桌子站起来，半真半假地叹气，“唉，我是真的不想回家继承家业啊，有我姐就够了。要不我学老杨留在战队当个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