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突然掠过一个词，"——是412。"
　　何闻笛心中疑惑，才抬头扭了半个身子去看背后的大屏，上面是官方为了烘托气氛做的赛前双方数据对比，最后多了一项，"距离上一次两队正式BO5对决，已过去412天。"
　　原来竟然过去了那么久。
　　他嗤之以鼻，想着想着，却只觉得自己很可悲又可笑。这些日子他没干别的，只是专注着讨厌江寻，那恨意和不甘绵延着，伏线千里，终于在今日大白天下。这不是light和V.V.V.无缘一战的324天，是他单方面恨江寻的412天。
　　何闻笛发现江寻看了自己一眼的同时，也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第一时间情不自禁眼神去找江寻。
　　江寻对他点点头。
　　何闻笛瞬间喉咙一梗，躲开了他的视线。
　　旁边的尚超感觉他有些不对头，看了过来。
　　何闻笛只好假装打呵欠，把眼泪抹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江寻就是他的心魔。他这种性格的人，不会忘，也不会放下，只要江寻赢下去，长长久久地走在他前面，他就是躺在棺材里也要弹起来吼一句江寻凭什么。
　　何闻笛不知怎么脑海中窜出他妈日常念念叨叨的那几句话，"你以后要怎么办""这可是吃青春饭的你自己想清楚"，他咬着牙，心想，我就要一辈子走在江寻的阴影下吗？
　　我就不能有后路了。
　　江寻已经早就走了。
　　412天，我还要再来一个412才罢休吗？
　　主持人过来，例行赛前采访选手，话筒递到何闻笛这里，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喉咙和声音，"江寻。"
　　对面被点名的人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因为没有麦，他甚至还礼貌地点头回应了一下。
　　何闻笛眼眶发烫，说出来的声音沙沙的，"做个了断吧。"
　　场上瞬间怪叫声一片。玩家永远热爱这样的剧情，新仇旧恨一朝了断。否则官方也不会这么闲得蛋疼专门统计他们多久没打过架。有人在下面鼓掌和吹口哨，这下也不需要主持人再说什么不要吝惜掌声和欢呼了。
　　可能是没想到何闻笛赛前当场挑衅，那边才匆匆有工作人员猫着腰上去递麦克风，江寻看了看手里的麦，只说了一个字，"好。"
　　现场又是一阵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怪叫。
　　何闻笛眨眨眼，心想原来他是这个表情的。
　　分手那天，打得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局。它普通到何闻笛几乎都记不起来是哪个杯的，只能通过回忆那时候穿的队服想起大概是在春天。
　　那天江寻不知道为什么请了假，那时候他们已经冷战了半个月了，light上了替补辅助，输了。然而就算江寻上，也不见得能赢。
　　何闻笛摘了耳机走下台，回头看空茫茫的竞技台，白色射灯照下来，视线里一片雪亮，赢了的队伍还在说笑着收拾外设，等着接下来的赛后采访。
　　场内过多机器而发出的轻微散热声，暗下去的队标，时日无多的青春，仿佛永无止境的输。聆听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声叹息。
　　何闻笛突然之间被压垮了。
　　被输和江寻。
　　他跑出去，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给江寻。他想说怎么办啊。
　　可是江寻就知道怎么办吗。江寻只会装作冷静地指责他。
　　于是最后他只说了："分手吧。"
　　好像既然输赢不能自己做主，那分合总是可以的。他气急败坏，像个小孩子一样总要摔些什么东西。
　　江寻说好。
　　这个字仿佛把何闻笛从失落地深渊捞出来，他立刻斗志昂扬地暴跳如雷，心想说你早就想分了是不是。
　　何闻笛在那一天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输就是输。
　　他战场情场都输了个底朝天。
　　他在日后无数个日夜试图弄明白江寻那时候的表情和心态，今天总算见到了。


第38章
　　bp前的准备环节略显漫长，现场解说们照例插科打诨混时间，这次何闻笛亲自造势，现场解说顺杆爬，立刻开始八卦起两队的恩怨情仇来了。
　　"这次巧就巧在，双方阵营都有老队友。"
　　"是的，当年light下路也是被叫做双子星的嘛。然后light队的新辅助小超，其实也是3V的前青训队队员，想必比起其他队，这两个战队对对方可是相当的了解，可惜light两次冲击季后赛失败，直到这个春季赛，完成了改头换面的突破。"
　　"我个人是很期待这场对决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wind选手去年的直播，那是只要在游戏里遇见，次次都追着寻队一顿暴捶啊，哈哈哈，我就特别希望能在正赛上看到这种场景。"
　　"来了，我们联盟的传统艺能，殴打前队友哈哈哈。"
　　导播把画面切到了bp界面，教练lazy在后面通过耳麦指导队友bp，"闻笛，他们估计要拿前期的阵容，可能会针对下路，你稳住，可以吗？"
　　"好。"何闻笛吧嗒吧嗒地摁鼠标，有些烦躁，好像他们都觉得他遇上江寻就会上头似的，连对面也明摆着就是要摁死他。
　　从前教练bp的时候，江寻也会给出自己的意见，这次也是江寻主导的bp吗。
　　原来江寻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而且这种曾经的喜欢还会被江寻当作他的弱点和破绽，逐一攻破。
　　他抿了抿唇。
　　你以为我在乎你，恨你恨到不行，所以要引我上钩吗，我偏不让你如愿。
　　比赛开始，掌声潮水一样涌过来。
　　何闻笛操纵着自己的英雄走在走了上万次的地图里，可能这条路对他来说比他家的路还熟悉，他做梦都经常梦到这些虚拟贴图。江寻选用的辅助英雄皮肤是一只摇摇晃晃的小熊，小熊摇摇晃晃，在他脚下试探地丢了一颗水球，逼他走位了一下。
　　何闻笛知道别人面对江寻时候是什么心情了，那种被计算，被一步步逼到对方的计划中的感觉真的，令人喘不过气。何闻笛深呼吸，此时两边正在你勾我一下，我a你一下相互拉扯，突然一个瞬间，他发现江寻走位失误了。
　　刚好够自己甩开他，回头对3V的ad打出一套伤害。
　　就是一个瞬间，一个仿佛像素级的极限距离，只有千万回不断地训练和经历，才有的仿佛呼吸都放慢的触觉。
　　他抓到了。
　　尚超看他动了，立刻也跟着冲上去，对方已经尽力躲闪，不过江寻被隔开，又是二打一，很快first blood的死亡标志弹出来，全场欢呼。
　　"啊这样的话3V就有点难了啊。"
　　"我们来看下回放，wind非常果断，在距离拉开的瞬间立刻上去打了非常漂亮的一套，还逼出了一个闪，这个一血对于light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了。"
　　"nice！"
　　"漂亮！"
　　队友也在语音中欢呼。
　　何闻笛说："你们注意点，江寻没准要转线了。"
　　"我靠，真的来了，不愧是蒂妹啊，料事如神，你下路再杀几次，咱们就都躺赢了哈。"
　　"你想屁吃呢。"何闻笛骂道。
　　3V没能如愿在前期主宰比赛，比拖入了对light更有利的三十分钟后，且战且退，虽然技术上已经尽力，可局势如山倒，屏幕打出了失败的字样。
　　"恭喜light率先赢得一小局，这次的mvp应该给到wind了。"
　　"是的，关键时候抓住了对面的几次失误，面对高压表现得很完美。"
　　何闻笛站起来，捏了捏自己的手腕。他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打败江寻的画面，带着一群给力的或被江寻辜负的队友，意气风发地头也不回，剩下江寻一个人在原地凄惨又难看。
　　可是原来真的这一刻到来了，他没有想象中开心。江寻也会失误啊，江寻也老了啊，原来这样的事实他想起来竟然是酸楚的。
　　他想做了断，那就从不爱也不恨江寻开始。
　　他勾了勾嘴角，作出符合胜利者的意气风发的表情。心想，江寻，你可以，我也可以。
　　小局结束后有短暂的休息时间，选手们一般都抓紧机会回休息室听教练做简单总结复盘和布置战术。何闻笛看尚超站在椅子前望着对面，不知道看些什么，他扯了扯尚超的衣袖，"走了。"
　　"哦哦。"尚超回过神，乖乖捧着杯子回休息室了。
　　"怪怪的。"尚超自言自语。
　　"什么？"何闻笛回头。
　　"感觉怪怪的。"尚超说，"江寻。"
　　"哈哈哈，年纪大了操作不过来了。"何闻笛夸张地笑。
　　尚超望了望对面走廊，尽头门上挂着3V的牌子，有穿着队服的人进进出出，他欲言又止。


第39章
　　谁也没想到light能如履平地得连赢两小局，连现场解说都有些激动，随着3V基地的第二次爆炸，"恭喜light率先拿到赛点。"
　　何闻笛站起来晕晕乎乎往回走，心想，这么快，这么简单，他们就要3:0了吗。
　　这可是新科世界冠军啊。
　　他感觉后颈的寒毛都凉飕飕地炸起来，血液冲到头顶。由于太过梦幻，总有种危险的错觉。他猛甩了一下头，像是要把脑海中翩飞的花蝴蝶碎片甩出去。
　　"这两局是对面给机会了，别放松，失误再减少一点。"lazy怕他们飘了，挨个敲打。
　　"light，加油！"上场前大家手摁在一起，喊了口号。
　　第三局开始，局势有了变化。
　　V.V.V.历经春秋两个赛季和世界赛，韧性不可小觑，他们在世界赛上同样有过在淘汰的边缘力挽狂澜的壮举。竟然连翻两场，把比赛拖入了第五局。
　　胜利分明唾手可及了，此刻却变得悬而未决起来。休息室气氛有些沉重。
　　聆听捏紧了拳头，"都怨我。不该贪兵，没我死那一次不会被滚雪球的。"
　　何闻笛在旁边倚着墙默默看着，这时候才出声："团队游戏别主动揽锅哈，那我还三杠五呢，死得比你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