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和平分手
他无意识吧嗒吧嗒在等待界面摁着鼠标,心想,V.V.V主场明明在Y市,江寻却跑到S市来请客,恐怕请的人除了他,就只有以前的light老队员了。啊,情何以堪。
那群人可是又嘴贱又知道他和江寻睡过的。
S市现在只有light一支战队的基地在,他们队建队早,早些年打得好的时候也赚了不少钱,建起了主场场馆。何夫人最后同意何闻笛打职业,最后就是被这根稻草压死的。管不住儿子不半夜翻窗台出去打训练赛,至少人在本地,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还可以回家,犯罪被拘留还能有家属去交保释金——当时他们就是这么悲观的。
这局游戏里,他排到的那个辅助防gank意识太差,害得他也接连被抓了好几次,他玩的位置是ad,又脆又需要发育,还带着个只知道送的辅助,如今被对面摁死了,这局眼看就要凉了。何闻笛想骂娘,看着黑白色的死亡屏幕丢了鼠标,跃跃欲试要高强度喷队友。
“等我们拿了冠军,我就包下王府一号!一整天就只有我们在那儿!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哈哈你做梦!”
何闻笛睫毛一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从前有过这样的事情来。那年AT还没解散,也在S市,江寻那时候还不是大名鼎鼎的世界冠军,冠军队辅助,总决赛MVP,不过是个柔和而高挑的异乡少年。何闻笛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地头蛇,却也是个不能回家的小孩。两个人放了假就搞了两辆自行车到处周游。在远远的山头的那一端,何闻笛指给江寻看,当时那是他们这里最高级的饭店,在晚风中,在烟霞灿烂的顶端,王府一号就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黄水晶。里面是少年们想象不到的觥筹交错,华丽奢靡。
当时江寻是这样笑眯眯地对他说的,他的头发被吹起来,像是几根小触角,何闻笛觉得很好笑。
但是他说做梦是有点骄矜地开玩笑,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不是梦,也不该是梦,不可能是梦。何闻笛在青训就展现出超强的对线实力,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抬上赛场,他就是冉冉上升的新一代天才ad,而江寻呢,是在市面上急缺优秀辅助的现状下,首屈一指的国产第一辅助。他们的关系很好,配合很默契,他们的队伍又很大希望进世界赛,他们年纪正好,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当时连何闻笛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
他看着屏幕自家的水晶爆炸,终于弹出失败两个字,仰头靠在电脑椅上,胳膊盖住眼睛,终于憋出了一个“艹”。
江寻包下了王府一号。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江寻也没想瞒着别人。
王府一号其实已经不算是这个市里多昂贵的地方了,近十年城市发展经济变迁,比它高端的会所绰绰有余,普通老百姓勒紧裤腰带,还是能在里面一边倒吸着凉气肉疼,一边吃个下午茶什么的。熟悉江寻的人也知道,他不是这种张扬的个性,不过世界冠军嘛,就算他包下商业中心所有大屏幕轮播他们夺冠捧杯的画面,又有谁能说太过张扬呢。
电子竞技,输了呼吸都是错的,与之相反,赢了做什么都有人会帮你找好理由。
何闻笛那天刚好休假,跑回家换了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要不去剪个头发?他不确定,在玄关里看了几眼镜子,对镜子里的自己吐了吐舌头,蹬了球鞋跑了。
何闻笛下了出租车,进大门就一直有服务生依次引导,就差在他脚下铺红地毯身后散花瓣,他走了几步突然有点虚。
“喂!蒂妹!”严波在台阶上大幅度夸张摆手。
何闻笛咬牙切齿,“滚蛋!”
第4章 我会拿冠军的
何闻笛在包厢坐下,人差不多来齐了,和他所料的一样,江寻这个鸿门宴,请的是原来AT和light的成员。AT由于后期成绩不好已经解散,light这些年来,也陆陆续续离开过许多人。那时候被叫做洪荒年代,打职业还没那么规范,何闻笛是第一批青训队员,战队里还活跃着二十三四岁的大哥,那群哥可是真正的挤过网吧吃过泡面,为了一场比赛奖金在场馆打地铺的草根电竞人。
严波比他上次见时又秃了一些,胖了许多,被岁月蹉跎成了个和蔼中年男的样子。把他往里一推,“看看我们谁来了?”
里面一群和蔼中年男的欢呼,“蒂妹!”
“你们死不死!”何闻笛回骂。
包厢内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何闻笛当年打得凶长得可爱,是AT和light当之无愧的看板郎,几乎是被这群人看着长大的。他们看着他变成新星ad,中流砥柱,最后变成wind尽力了和wind菜成这样怎么还不退役。
严波退役后回到老家电机厂工作,下班当个游戏主播,去年老婆生了二胎,看何闻笛都平添一股父爱,说:“你怎么才来,就等你了。”
何闻笛摸着茶杯望了一下,说:“就等我?”
他话音刚落,有服务员敲门,引进来的人是江寻。
他比电视上看瘦了一些,看来镜头会把人照圆是真的,怪不得基地里的前台小妹妹拼命减肥。何闻笛脑子里飘飘乎这一段不相干的,才和江寻对上眼神。他们是在电话里分的手,说起来,这几年阴差阳错,也没怎么照过面。
江寻还穿着大衣,嘴里呵出一股白气,“闻笛也来了啊。”他极其自然,流畅,波澜不惊地说,转身把外套交给服务员。
何闻笛看他,心想你不是笃定我会来吗?
“寻队,说实话,今天是不是随便点?”严波过来插科打诨。
江寻微微一笑,说:“当然随便点。”
“有排面!”众人起哄,七嘴八舌去找服务生要菜谱,“蒂妹,多吃点啊,看你那么瘦,今晚一个小目标,先把江寻的冠军奖金给吃空。”
“别的先不说,鲍鱼先各来一份。”
“土,吃什么鲍鱼,咳咳,小妹妹,你报一下你们店里最贵的菜。”
何闻笛坐在座位上喝茶,他来得晚,坐得很外面,江寻比他来得更晚,主位让给了全场年龄最大的AT老队长,比他坐得更外面——就坐在他旁边。
“你想吃什么吗?”
何闻笛心想,我吃柠檬,表面上摇摇头,说:“我还不饿。”
江寻说:“噢。”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也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了。
“恭喜你啊。”何闻笛说。
江寻笑笑,说:“谢谢。”这应该是他这几天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了,回答也很公式化。
严波几个热火朝天地张罗着点了菜,趁着热菜还没上,开始追忆青春。
“来来来,大家干杯,恭喜寻队荣获本年度S赛总冠军MVP!”
“干杯!”众人齐齐举杯。
“半决赛我看的直播,真他妈刺激,你知道吗,你们拿到第十二个头的时候舞虫那小子直接给我点电话在电话那头嗷嗷哭呢!”
“诶,让我也想起咱们打比赛那些年,那可真是意气风发,敢冲敢上,现在,老咯,意识还是有的,可是操作哪里跟得上。”
“想当年哥出道也是天才少年,谁能想到AT能三年殿军,就愣是关键局暴毙,就特么离总决赛一步路啊,真的是被打得心态都崩了。”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谁不想夺冠,如果没有一颗争胜的心,这些人当初就不会舍弃一切去打电竞。多少天才少年被现实和际遇毒打,冠军梦碎,沦为混子或主播,在玩家眼里留下有实力但可惜或菜得真实的一路光迹。如今还活跃在职业赛场上的,只有他和江寻两个人了。
电竞圈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职业选手就一个圈,电竞天才们纵是韭菜似地长,也每年差不多定数。华山之巅,大家都照过面。谁和谁认识,谁和谁有爱恨情仇都不稀奇。大家难得有机会聚聚,开了酒就开始聊回忆旧日峥嵘,江寻辈分小,虽然是他组的局,但也只有笑眯眯听的份,偶尔回答一下几位老大哥的问题。
“其实,是因为3V准备把基地移到S市。”江寻温声回答。
“诶?”餐桌上静了一下,大家都扭头看何闻笛。
“据说是场馆会和light共用,已经注资了,下个月就会扩建。”江寻说。
“那住不是住一起的吧?”严波呆然问。
何闻笛银牙咬碎,他就是和江寻住在一起,才上的贼床。
江寻笑了,“怎么可能,他们在C区买了个盘,估计是在那边。”
“哦,哦那也是,S市毕竟电竞环境更好一点……这下你们找light打训练赛不就方便多了?”
严波见何闻笛啃着筷子不说话,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蒂妹也加油啊,我还想当冠军的前队友呢,贼有面子了,你也安排一下。”
“人家冠军关你个退役的啥事啊,虚空共享奖杯?”
“我会拿冠军的。”何闻笛说。
“……什么?”
“春季赛,light会拿冠军的。”他抬起头说。
第5章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想赢是好事,不怕输,怕没有了想赢的心气。”严波拍着他的肩膀说。
他们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有人初登场就被打懵了,从此陷入我是不是真的很弱的自我怀疑;有人久负盛名却在团战的前一刻迟疑了那么零点几秒,葬送比赛。有些人支撑了很多年,有些人流星一样划过,少年鲜衣怒马,没有冠军,结局也没有区别。
这里室内禁烟,老大哥们推杯换盏,这么多年的感慨,酒杯碰在一起都是梦碎的声音。何闻笛出去透气,蹲在小庭院前的台阶上,看着小池子里几尾红色的锦鲤发呆,喉咙里干巴巴的,陡然一种空虚袭来。他一摸口袋,没带棒棒糖。
行吧,长达两礼拜的健康生活功亏一篑。
“喂。”何闻笛扭头看向廊下侍立的服务生,“有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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