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是人[全息]
可是, 冬天的风太冷了, 他被吹得有点蹒跚, 走不快,最终还是没能躲过那一群坏小孩。
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拦住了他, 带着一脸坏笑:“哟, 这不是林书呆子吗?”
男孩上前抓住林诤言手中的纸袋, 猛地一拽,抢了过去。
林诤言心里焦急, 扑上去想要夺回, 却被那男孩一把推倒在地。
“嘁,就这么点儿破烂货, 也至于跟我抢?”男孩哈哈大笑着,将纸袋整个撕烂,把里面满满的袋装营养剂和维生素饮品全部洒在了地上。
紧接着, 又有几个男孩围了上来, 嘻嘻哈哈地笑着, 将刚刚站起身的林诤言逼得靠在街边的墙壁。
“哈哈哈哈他一个库培人,买得起这些东西吃就不错了!”
“学习好又怎么样?还能考进S类学校不成?天天吃垃圾,身体弱得跟个娘儿们似的……”
“没爸妈养就是这样了——”
“作为一个吃我们家交的钱的库培人,你生来就比我们低级!知道不知道?!”
孩子们口无遮拦,事实上并不明白“库培人”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只知道,这些人从出生起就没有父母,完全依靠联邦税收给予的福利生活。
林诤言靠在墙壁上,倔强地没有哭。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了,最终其实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不过是被推搡奚落一顿。
只是……那些营养剂……恐怕又要被抢走不少。
这个街区的居民其实也都不怎么富裕,虽说他们看不起营养剂,但事实上,这些可以饱腹的东西,对这里的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几个小孩奚落完林诤言,便低头从地上捡起营养剂往兜里揣,见林诤言上来要抢,就一脚踹回去。
“把你们手里的东西,都给我放下!”
突然间,一道严厉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来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材高大,气势非凡。他一只手就将那最先惹事的小胖子拎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冲几个捣蛋鬼道:“不想被揍的话,就把你们拿的东西都还回去!别想跑!我家姓常,你们就算跑了,我也能一个个儿的都查到是谁!”
几个小孩听到这个姓氏,立刻露出惊恐的神色,连忙把口袋里的营养剂掏出来,丢到林诤言手边的地面上。
林诤言立刻扑上前,将那些营养剂全部捡起来。
可是纸袋已经被弄坏了,他只能试图用手抱住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却总是抱不下,东掉一个,西落一个。
那姓常的少年冲被他抓住的小胖子道:“联邦律法明确规定,基因库培育人和所有人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福利院的孩子,我就告诉我爸!一个个儿收拾你们!滚吧!”
说完,他一撒手,把那吓傻了的小胖子放了。几个惹事的小孩很快逃得没了踪影。
“哎我说,你这身体也太弱了点。”
少年走上前,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帮林诤言兜起满地营养剂,气道:“福利院就给你们吃这些?还让你们自己出来买?那些管理者拿着我们常家捐的钱,就是这么办事儿的!我一定要告诉我爸!”
林诤言接过那少年包好营养剂的外套,讷讷地道了句:“……谢谢。”
那少年咧开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在冬日昏暗的街边,明亮得仿佛一颗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他说:“要真谢我,你就要努力为联邦做贡献!你们被培育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平衡联邦出生率和人口构成的,所以一定要做对联邦有用的人,知道吗?”
小小的林诤言被那充满活力的笑容镇住,半晌说不出话。
只听那少年接着道:“我将来可是要去联邦第一军战机团的,厉害吧?你也要努力加油,锻炼身体。想谢我的话,将来,来战机团找我!”
他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吼:“常谙!你这小子又乱跑!我们是跟着爸来考察的,不是来玩的!你给我回来!”
那少年脖子一缩,嘴皮子一溜的快:“哎呦完了完了!我本来想去游戏厅看看,被你这一打岔,得让我哥抓了!我先跑了啊,你赶紧带着东西回去,别再让人欺负——”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
林诤言抱着那包被外套兜住的营养剂站在原地,看着一名青年风一般地向那少年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梦境变幻,乱糟糟的。
林诤言忽地回到了一座整洁却毫无人气的小院里。
“怎么去这么久?哎,怎么把营养剂弄这么脏?你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一个中年女人满脸不耐烦地絮絮叨叨:“身子这么弱,都九岁了,还没人愿意认养,在院里什么活儿也干不了,出去买个东西还惹事!你说你有什么用?”
“哎?这外套谁的?”
“什么常家?常家少爷?这外套是他的?”
“松手,你给我松手!常家少爷的外套也是你能拿的?”
“赶紧给我,明天我想办法还给他!”
林诤言只觉得心中腾起一阵不甘,但却无法说出任何话来。
周遭的声音与光线忽地减弱、变暗,渐渐陷入一片静默的黑暗……
……
“星痕时间,六点整。”
林诤言睁开眼睛,一时有些迷茫。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他只依稀有点印象,似乎是梦到了时长安——在他被什么人欺负、极为孤独无助的时候,时长安仿若天神降临,解救了他。
至于其它的细节,却又朦朦胧胧,记不清楚了。
林诤言从床上坐起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时长安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成为了救世主般的存在,才会让他在梦里也想着他?
等等……
在……梦里?
可是他怎么可能做了一个梦呢?
一缕灵魂,竟然也是会做梦的吗?
林诤言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太对。
如果灵魂可以拥有梦境,那又为什么,之前那么久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在强制下线期间,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梦境?
林诤言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想起来了,人的梦境应该是大脑在睡眠中,有一部分脑细胞仍旧处于兴奋状态,才会产生的东西。
也就是说,他的大脑……
他……
林诤言茫然地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掌,想起这几天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想起他每一次经历晕眩和窒息时隐约听到的那些“声音”,心中一片惊涛骇浪。
——他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难道他的这场穿越,不过是他的又一个梦境?
还是说,他只是暂时灵魂离体,一旦他在现实中醒过来,灵魂就会归位?
林诤言有些愣怔,心中一个个念头、一个个猜测此起彼伏,却又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被确定。
或许是他最近产生了太多次想要进入现实的念头,才会唤醒他在现实中尚未死亡的大脑?
那么如果他醒过来,是不是就会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原本的时空?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能再一次见到家人,见到父母了?
林诤言心里骤然腾起一阵兴奋,却又几乎在须臾间就被另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浇灭了。
——如果真的回到现实,那他是不是……就再也没办法回到这个游戏……
就……再也……见不到时长安了?
喉咙又开始隐隐作痛,心口也一片酸楚。林诤言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是该盼着能够早日苏醒,还是该盼着能与时长安拥有更加长久、更加长久的相处呢?
亲情与爱情……
不,应该是真实的亲情与虚假的爱情。这两者二选其一,似乎并不是太难的选择。
“早。”
时长安的声音在卧室门的方向响起,片刻后,一双手臂绕过林诤言的脖颈,将他拉进怀抱。
轻吻落在林诤言的侧脸,时长安笑道:“想什么呢?第一次在属于咱俩的家里醒过来,觉得不真实?”
林诤言昨晚下线时没有穿回防护服,仍旧赤丨裸着上身。此时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度,他终于忍不住,转身一把抱住时长安,将脸庞埋进他的颈窝。
时长安僵硬地坐在床边,抬起的双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落在林诤言的背上。
在林诤言越收越紧的怀抱里,他回想起昨晚与秦宴的通话——
“按理说,如果他在现实里有什么急症发作,志愿者管理那边会有人强制他下线,不会让他继续在游戏里停留。而且,从根本上,研究机构也不会接受身体有问题的志愿者,身体有问题,他也无法通过体检,更拿不到许可证。”
秦宴在屏幕中皱着眉头说:“照您的形容,他是在和您进行比较亲密的接触时,产生那种应激反应的?”
时长安道:“对。后来我又回想了一遍,不止一次。每次我想和他……就是,每次碰到他的敏感部位后,他就会产生晕眩和窒息反应。”
——比赛之前在兵团会议室那次,林诤言就曾有过晕眩和窒息的症状。更早之前,弹钢琴那天,两人在小巷里拥吻时,林诤言也说过头晕。
秦宴沉吟片刻,道:“您能排除他的心理因素吗?”
时长安问:“什么意思?”
秦宴道:“有一些心理上的极度厌恶,可能会导致某些应激反应。因为身体健康方面不会被影响,所以痛觉许可体检时也查不出来。”
时长安皱眉道:“心理厌恶?应该不会,他……挺主动的。”
秦宴却说:“这种问题不一定与他的主观意愿有关,或许是潜意识里,他不想被您……或者说,不想被任何人触碰。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并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
时长安沉默了一会儿,问:“……会这样吗?”
秦宴道:“根据您提供的信息,我也只能做这样的猜测了。”
时长安又问:“那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秦宴想了想,道:“生命危险倒不会有,只是按照您的形容,他的反应会比较痛苦。这种情况,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不要太急进。”
从回忆中回神,时长安垂眸感受着林诤言的拥抱。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时此刻,林诤言这个紧紧的拥抱里所表现出的对他的依赖和爱慕,完全不像秦宴给出的解释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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