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魔法与清流
“海冲了鞋,找不到。”说着,她递过去一枚金币,表示自己要买鞋。
渔船上总是有备用的,女船主送了一双木拖鞋,却坚决不要金币,不停地摆手、推拒。赵主任想,看来拖鞋不值1金币,那么这是没零钱、找不开,还是不值钱、不要了的意思?
可也不能拿了就走,那成什么了。她看到船主一边忙着把鱼从池子里捞出来摆甲板上,一边还要应对顾客,便也跳下船帮忙分拣,把一样的鱼放在一起,辨认这个世界的水产品种,顺便琢磨周围传来的买卖对话和交易价格。
甲壳类有海螺、海蚌、黑边鲍鱼、牡蛎等,是热带海域常见的,赵主任拿草绳把张牙舞抓的花蟹捆起来,又去分鱼。船主对她说了一句比较短促的话,递过来一副手套,她猜可能是“谢谢”或者“戴上”。
有了手套后就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滑溜溜的康吉鳗和花鳗鲡,扔进一个桶里。
池子里有扁扁的比目鱼,胸鳍如展翅的飞鱼,鳍黄体银白的黄鸡鱼,色泽鲜艳又喜庆的红鲷鱼,斑点密密麻麻、细看叫人眼晕的石斑鱼,长得像个棒槌、呆头呆脑的方头鱼,周身布满网纹、一脸凶相的裸胸鳝……还有模样平平无奇的鳓鱼、鲳鱼之流。
剩下都是她叫不上名字、从没见过的鱼类,有的美得令人惊艳,有的丑得致人惊吓,长相两极分化严重。尽量没去碰可能有毒的鳍棘尖,客人要哪只,她就抓起哪只的尾巴、把脑袋往船弦上一砸,立马叫它老实服帖,让人绳子一穿就带走了。
大部分人挑上几只就够了,大概是一家人吃一天的分量,也有推着白铁皮打的双轮推车过来的,看上哪条船上的渔获就大包大揽,叫人把车装满再算钱,这么一车的各类水产大约5到10金币。
昨天那对情侣的打赏金额相当于一艘小渔船辛苦一晚上的收入……赵主任评估着这里的物价、继续观察。
无论船家还是买家,女的衣着都清凉,男的多半打赤膊,栈桥上那个穿连身的白袍的男青年就显得特别突出,他也不买东西,只是溜达来溜达去,除非有推车的人来找,往他手里塞了一枚银币才会停下来。
赵主任猜他不是税务官就是收“保护费”的,却见那人口中念念有词、抬手一挥,哗啦啦的一层冰块就落进了车底,然后跟着推车一起收好鱼,再施法一次,又一层冰渣将海鲜覆盖妥当——俨然一台行走的制冰保鲜机。
赵主任:“……”对哦没毛病,匹斯兰是个魔幻世界来着,是她眼界狭隘了。
忙活了一早上,她就把货币单位和数字摸清楚了,这些水产的名字也记得七七八八,连带着一些常用短句,总算不是锯嘴葫芦了,还能和人连蒙带猜、有来有往地交流几句。
渔获都分拣好、也卖差不多该收尾了,船主家的小孩终于疯玩回来,耷拉着脑袋被妈妈好一顿教训。赵主任心想她这些工作量够不够一双拖鞋呀,可以走了吧,就见那船主一把拉住她,飞快的用一根草绳捆了五只虾姑,硬塞进她手里,连连道谢。
虾姑就是虾爬子,又叫皮皮虾,味道鲜美,在这里也是很受欢迎的水产,巴掌长的一只就要1银币,难为船主特意留给她……盛情难却,赵主任便收了,不管怎么说,早饭有着落了哎。
皮皮虾,我们走!
赵主任拎着五只虾,跟着人流走,还是干活儿时才知道,这里是尤法比城东面的银色沙滩,渔船一般在这里出海。城南还有一个金色海湾,在《和平大陆》游戏里是风景党的福利地图,现实世界里似乎是个忙碌的货运港。
尤法比城规模很大,随处可见高大的棕榈、低矮的铁树,将沙色砖墙象牙色屋瓦装点得生机勃勃,睡醒的城市街道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行人有鳍状耳朵的海族,像她一样的人类,大嗓门的矮人……
有商贩推着满满一车新鲜椰子进城,当街去毛削皮,一个战士模样的高大男人扔过去几个铜币,一口干了椰子水,徒手一掰就将其分成两半,再用竹勺挖椰肉,吃得津津有味……看得赵主任都馋了。
沿街的住户支起窗子浇花,商家摆出摊位,黄澄澄的芒果香蕉、绿油油的鳄梨番石榴、土黄色的人心果,还有许多不认识的、怪模怪样的果实和植物任人挑拣,一股热烈欢快的异域风情迎面扑来,叫人不禁带上几分观光客的心态沉浸其中,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穿越的窘境。
“老朴,我去买那个,帮我拿着虾……”赵主任一回头,才意识到此时老伴并不在身边。
世界很大,总有一些变故令人措不及防,只有皮皮虾才是永恒的。
她叹了口气,走到一个摊位前挑了两个红彤彤、长得有点像甜椒的莲雾,给摊主一枚金币等着找钱。水果摊主又把金币递回来,指着那一串皮皮虾说了一句什么,她听出了数字5、交换的意思,点点头,想着自己也没法把虾做熟,换了正好。
摊主喜出望外,一连塞过来十几个莲雾,赵主任便用睡衣下摆兜起来,和热情的摊主挥手告别。
再见了,皮皮虾!
早饭还是清淡点吧,赵主任随便用睡衣擦了擦果子,咬一口爽脆甘甜,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在街市上漫步,聆听耳边传来的讨价还价、两口子吵架、小孩子闹脾气……各种各样的声音,然后自己小声重复一遍、揣摩一下,渐渐地抓住了一些语言规律。待她顺着轻灵的歌声找到一个简易小舞台时,已经会用简单的句子表达自己了。
这舞台能看出是一辆马车拆开临时搭建的,三面敞开,一面挂着简单的布制背景画。
一位精灵族的男性吟游诗人怀抱18弦的里拉琴,修长莹白的手指滑过精美绝伦的琴身,金色树藤纹饰缠绕其上,随即指尖一挑,拨动闪光的琴弦,声如天籁直击人心。
“我的爱情是一只夜莺,在黎明的招唤中苏醒,因太阳的吻落到繁华的地上,它唱出了美妙的歌声。我的爱情是可爱的森林,天鹅在安静的湖上游弋,向着那映在水中的月光,它雪白的颈子在点头。我的爱情是安乐的家,像是一个花园,弥漫着和平与幸福,我们的母亲倾听百鸟合唱……”
精灵的诗歌韵律优美,歌词有变音,他唱完就下台了。周围观众不多,大概三四十个,多是投一两个铜币,个别穿金带银的阔气观众才投银币,打赏都扔进了舞台前的木箱里。还有人扔鲜花和水果,一个大菠萝砸进去、咚的一声撞飞了几枚钱币……赵主任想了想,也扔了七八个莲雾。
紧接着就有一男一女上来跳舞,四名乐师用类似琉特琴、提琴、手风琴和铃鼓的乐器给他们伴奏,旋律轻快活泼,舞者的裙摆如翻卷的海浪,带动观众的情绪达到一个小高/潮。
那个精灵族男青年大概是这群流浪艺人的头领、或是流动舞台的老板,唱歌跳舞演奏的人都由他安排……
就这里吧,去试试,不要怂。赵主任吃完最后一个莲雾,拍了拍睡衣下摆,深吸一口气走到后台——就是背景布后面,用有些磕吧的新语言向他毛遂自荐,心里祈祷着这个吟游诗人可别像唱歌时那样文绉绉地说话呀,那就没法交流了。
这个精灵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中年人类女子,好在他张口还是大白话:“你想上台?你会唱什么歌,先让我听听看吧。”
赵主任唱了拿手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没了?”一曲结束后,精灵有些讶异,先不说听不懂的问题,温婉醇厚的女中音听起来十分享受,韵律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很新奇的歌,是从哪里学的?你能讲讲歌词什么意思吗?”
这……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月亮、酒、宫殿……用匹斯兰大陆通用语怎么说?赵主任磕巴了一会儿,觉得还不如承认自己是个文盲呢。
然后问题又来了,文盲用匹斯兰通用语怎么说?
赵主任:“呃……思念……嗯……”
精灵:“不好解释吗?那也行吧,不过要在我这儿工作,只会一首歌可以不行,听众会腻的,叙事诗、抒情诗、史诗……加起来怎么也得会十几首才行。”
要会十几首听懂了,这个没问题,赵主任比了个OK。
“哈哈,你倒是挺上道嘛,那就四六分吧。”精灵眉开眼笑,握住OK的K——也就是赵主任的中指无名指小指三根手指晃了晃,表示接受这个提议。“会的歌少也没关系,我教你就好了。”
必须接受呀,傻子才不接受呢。他作为流动舞台的老板和手下固定艺人是四六分成的,他拿四、艺人六,如果是临时加入的艺人则五五分。眼前这位歌曲新鲜、难得好听、有年纪有气质的女中音却只要四成,给老板六成,真是个送上门来的摇钱树啊。
赵主任被人捏着OK的K,感觉好像哪里误会了。
“我叫卡修,欢迎你加入我们。”卡修问:“你叫什么名字?”
算了,先答应下来,刚刚他是不是要教我唱歌来着,这可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白得一个语言老师呀。赵主任微笑道:“我叫赵志欣。”
卡修重复了一遍三个字,决定不为难自己的舌头:“那我喊你赵好了。先跟我来,把你这身……换掉吧,虽然挺好看但不适合舞台效果——对了,这画的是什么动物啊?”说着,他指了指赵主任的睡衣图案。
“……我也不知道。”赵主任心想,这是加菲猫,老朴那儿有情侣款的欧迪狗卡通睡衣……
“还挺有趣的,我看看,嗯……应该是猫、老虎?”卡修琢磨了一会儿,比量着她的身材挑了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
裙摆上缀着精致的滚边,大朵大朵的茶花从肩膀装点到腰身,赵主任换上后风格大变,雍容华贵,浓丽非常。
卡修又给她戴上一顶羽毛装饰的小帽,“好了,你上台唱最后的谢幕曲吧,要欢快、要激昂,能让观众们兴奋起来,充满期待感的那种——会吧?”
从他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中,赵主任了解了大概的意思,调动情绪是吧,只要不是让她上去唱歌剧茶花女就行。
她提着裙角从侧面上台,站到立式麦克风——姑且叫它麦克风吧,这大概是匹斯兰的扩音炼金道具——握住了它,深吸一口气,放声高歌《好日子》!
“哎~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高亢的歌声顿时引来更多的人,听众们不懂歌词的意思,却领会到了那畅快昂扬的感染力,不由得面带笑容,驻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