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狙击[电竞]
只是,他本来以为秦玦又会很倔地逞强否认,没想到这一次,对方睁着发红的眼睛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竟然没有一丝隐瞒:“会有点不舒服。一下就会想起只有两块地砖大的封闭空间,想起妈妈生气的时候把我摁到水盆里让我呛水,想起我好不容易才敢跟最疼我的舅舅说这事,他却回答,都是正常的,我要体谅妈妈,哥哥他们也只是跟我闹着玩。”
他很平静,但旁边听着的两个老油条都一惊,沈烨更是握紧了手机:“……这他妈都什么亲戚??300年陈酿原汁原味垃圾吧??”
崔雪致却按住沈烨手臂,摇了摇头,似是玩笑:“说圾不说吧,沈队。”
那毕竟是秦玦的血缘至亲,沈烨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对不起言神。”
倒是秦玦乖乖坐在那儿,并未再有所隐瞒,似乎已经知道什么话都是可以告诉队友的:“其实……我妈和我哥平时脾气都挺好的,所以小时候我一直不知道,变成后来那样到底是不是我的错。”
说着,他顿了顿:“没人给我个准信儿,我也就自己凑合长长,长到16岁,也不敢交什么朋友……还想过自杀。”
这话他是第一次提起,周围三个人都惊讶得直了几分脊背,戚霁更是吓得抓住他手腕,生怕他纹身里还藏着什么割痕,好在,他腕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一想到他不敢动手是因为怕痛,戚霁又从后搂了搂他,不知该如何安慰。
倒是沈烨伸手用掌心捂了捂秦玦脖子上的疤,嘴里是一副开玩笑的语气,音色却很沉:“我们言神……凑合长长就1米84加18厘米了,我费那么大劲儿才1米7出头、16厘米,我也太惨了吧?”
“你又开始了?你有16厘米我把尺子吞了。”崔雪致一边和他斗嘴,一边又沉下眸子,忍不住问秦玦,“……什么时候会有自杀的想法?现在还会有吗?”
秦玦闭上眼,任由戚霁把脑袋搁在自己肩头,也任由沈烨的手掠过他的疤,声音轻得像是听不见:“就……打算走职业路之前,每一天都想自杀吧。”
这个“每一天”,让沈烨的手停住,也让戚霁抱着秦玦腰的动作兀地收紧,崔雪致更动了动喉咙,一向比谁都冷静的眼眶反而先红了:“那你要是天赋不行打游戏很菜,不早他妈跳楼了?”
秦玦却睁开有些失神的眼睛想了想,嘴唇的弧度上明显写着不服:“打游戏菜不菜又不是关键,我能喷到任何人满地找妈,不还是一样能爽。”
“……你是不是真想气死我。”崔雪致却迅速地吐出一口气,想起自己当初顾虑秦玦入队这件事,就觉得后怕,“不管怎么说,你也得请假休息两天,去跟战队心理咨询师好好聊聊。”
毕竟看起来,秦玦要是没加入这支战队的话,说不清哪天就《东方早报》社会版头条见了,沈烨也点点头:“我跟老柳说一声。”
秦玦猛一抬头,明显是不希望自己更进一步影响战队的训练,崔雪致却早料到他要说什么般,猛拉抽屉抓了盒烟就起身离开,打断了他的反驳:“别废话,你就当把后面的休息日提前了。”
所以待崔雪致离开,秦玦才有点恍惚地问:“崔神今天……怎么有点凶?”
——要知道在他印象中,崔雪致可是从来不会生气的。
“你别是真傻吧?”沈烨半咬着根没点燃的烟,斜倚在床边,“你崔神当年也是不良少年级别的人物,早早出身社会,15岁的时候情商就高得像30岁的成年人了,你觉得会是为什么?”
秦玦还没能反应过来,沈烨就继续说了下去:“从一开始,崔神跟战队一年一签,那都是防着我和老柳,防着战队的。当然,我认为这是一种合理的自我保护,也是他被迫获得的人生经验教他的。”
看起来,沈烨有点怅然,但很快,他又话锋一转:“可惜啊,谁知道跟脑子单纯的傻逼待久了,连我们的战神摧雪也会被带到坑里去。”
秦玦皱皱眉,这才感觉哪里不对:“傻逼说谁??”
沈烨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两人在床边打闹了一会儿,他才握紧手机,笑容逐渐严肃下来,只想告诉秦玦更多。
“言神,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认为,自己依靠战队、拖累队友,让我们劳心费力护着你一个人——但你要是真这样想,那就错了。实际上,反而是你对我们来说,不可缺少。如果没有你,小戚可能还在自闭,崔神仍然不会真正认同自己是战队的一员,我想,我可能也在为比赛感到迷茫吧——你懂,我这种中国电竞之光,就是这么伟大的。”
沈烨状似玩笑,却没有告诉秦玦和戚霁,自己在职业生涯中经历过种种转会、解散、伤病、歧视,甚至被战队管理层买博.彩算计——曾有无数个痛苦无助的夜晚烙印在他脑海,令他茫然若失,不知电竞这条路究竟是不是对的。
但现在,他终于不止是一个普通选手了,他有了更多力量,环境也开始变得更好,所以,他想告诉年轻人的是,你们被世界需要,不论他人如何诟病你们的行业、性取向,你们也一定会有更好更广阔的未来。
至于从前种种,都不过是铺垫。
他说:“放心,要是你们这样的天才都不能好好在赛场发光发热的话,那,一定是我作为队长的问题。所以,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至少很快,微博热搜上无脑辱骂的人都会被喷回去。”
两个年轻人听得发愣,好一会儿才不禁点点头,于是他松口气沉默一阵,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刚才就该掏出的糖,并打开了手机:“秦玦,现在,队长这儿有个选择题。”
沈烨如此庄重的样子并不多见,所以不光秦玦浑身的神经都绷紧,后颈处戚霁沉默的呼吸也加重了几分——此时,沈烨也道:“你哥那边……刚他们发消息跟我透露,他手机里搜出一大堆记录和你当年在某个‘医生’那里治疗的单子、照片,甚至……包括你赤.裸上身被打的图。看上去,你要是反抗的话,他可能就会往死里‘报复’你。”
秦玦的呼吸一下重了几分,沈烨却又摊开手掌,露出了一颗糖:“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带了一块回来。他说,是买给他弟弟的。小时候,他的父亲经常酗酒打人,后来母亲改嫁,他才总算有了个幸福的家。他弟弟最喜欢吃这个,每次感冒喝了冲剂觉得苦,都会吵着闹着让哥哥买。所以别的同学放学买酸梅粉、买冰袋吃,只有他,把一天一毛的零花钱存下来,给弟弟买糖。”
说着,沈烨迟疑了一下:“这糖……我们谁也没见过,可能你们那地方才有。”
秦玦望着沈烨手中那好多年没见过的、属于家乡的雪花糖,终是一愣,再度鼻腔酸胀。
灯光照着他闪闪的眼睛,沈烨虽是不忍,却不得不继续道:“我——我就简单点说吧,他以为你还是那个完全不敢反抗的小孩儿,他还可以为所欲为,却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事儿闹到最后,可能判他蓄谋杀人未遂,最高10年;也可能轻判,或者认定他故意伤人之类的,同样会轻一些。我估计,他现在没得欺凌弱小了,以后也不敢怎么样——只要你想,这都是合理可争取的结果。就看,你打算怎么选了。”
只不过,沈烨刚才就发消息告诉了戚霁却没有告诉秦玦的是——无论选哪种,作为他哥当年对更弱者施虐发泄的报应,对方都会有足够的苦头吃。
话到这个份上,秦玦心里大致懂“合理可争取”的意思,所以他看着沈烨手里的糖与手机屏幕,视野不禁更为模糊。
窗外的夜色透出一丝无力,却仍然拉扯着他的筋骨,不着痕迹地轻轻撕扯。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心脏早已撕开一个大口子,那股悲伤便突然放大了数亿倍,开始往他骨髓里每一个缝隙里挤,酸疼得他浑身一震。
若真是10年牢狱,对方出来时已是中年人,恐怕都不太可能正常在社会上生存下去。
可他也无法回想戚霁挡在自己身前的画面,虽然刺中的不是要害,他也后怕得浑身发冷——否则,他可能并不会那么快就克服心理障碍,反手拿刀子对着哥哥。
仿佛在戚霁因为他受伤的瞬间,他就如大梦初醒,终于知道自己必须与过去断绝,但现在,他却又忽然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断绝。
灯光安静地洒在周围,秦玦无措的视线晃动在地板上,始终给不出一个答案,但这时,身后的人却忽然用左手挠挠他下巴,似乎在逗他,想要他放松。
“前辈,”那道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问他,“前辈觉得,你哥哥拿刀片,真的是要蓄谋杀你么?”
秦玦被那股温暖包裹着,整个肩膀都酸软下来,像失去了大部分力气,在戚霁怀里又塌陷了几分。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从他肩膀处探过来,拿脸颊轻蹭他耳朵,说:“那我们就根据事实,怎么样,前辈?他去坐牢,以后你有我们,不再见他,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而且我保证,就算他再来找你麻烦,我也一定蹲在旁边吃零食,绝对不管你,免得自己又出事,好不好?”
夜色中,看秦玦脸上的泪水马上滚落下来,沈烨也知晓答案般,弯腰轻轻把糖放在他手心里,转身出了门。
室内只留下了秦玦轻抽鼻子的声音,他不敢握紧手中的糖,也无法相信自己所选的答案:“选糖……是对的吗?”
“反正他还是要被送去坐牢的,所以当然对了。”
戚霁一边回答他,一边用温软的嘴唇亲吻他耳侧安慰他——待他的呼吸平复了一分,戚霁才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大把糖,声音继续磨着他耳畔:“不过,我是说,选我手里的这颗。”
戚霁的声音如同一丝清风拂在他发疼的脸上,带着凉丝丝的舒适,令他的胸腔也开始冒出一股清泉。
只不过没等他感动够,对方就掏掏不知道为何能塞下那么多零食的口袋,没完没了了起来:“噢……不止糖,我这还有果冻,仙贝,蛋奶饼,前辈要吗?”
五颜六色的包装纸抖落一片,哪怕秦玦坚持回答了一句“零食是你这种弟弟才吃的”,戚霁也不由分说,轻轻将一颗软糖送入了他嘴里。
接着,没等那黏软的香甜在他口腔中完全蔓开,戚霁就已掰过他的脸,并就着一个沉默而温柔的亲吻,慢慢含住他唇瓣,将他斜压在了靠枕上。
此刻,天地安静,灯光拉开一个缠绵的侧影,秦玦潮湿的睫毛轻颤,不断承受着戚霁鲜嫩的舌尖带来的爱意——仿佛只是眼前人一个柔软的吻,就足以化解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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