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杀
这时,战队的大巴车没有开回基地,在郭野的带领下,大家一起去吃饭庆祝。
这期间程肃年的手机一直在响,微信、电话、短信,各种祝贺和约饭的消息回复不过来。生活一贯如此,锦上添花的人数不胜数。
封灿的也一样,但他都没回,只接了自己爸妈的电话。
——感觉很美妙。
原来这就是冠军的滋味。
其实刚才在台上,他和高心思他们一样,不能免俗地红了眼睛。
他想起当初做主播的时候,他抱着“冠军有什么了不起,我拿一个给你们看看”的心态转行打职业,虽然后来加入UG战队,遇到很多挫折,经常输比赛,但依然没有改变他的想法。
他一直是自信的,自信到有点自大。
他从来不怀疑,始终认为,国内冠军也好,世界冠军也罢,“我当然会成为冠军啊,有什么难”。
直到来SP。
直到走上颁奖台。
亲自走了一遭,不能再抱怨“队友太菜,带不动”,而是“我们都尽力了,没日没夜地训练,依然会输到崩溃”,他才明白,原来冠军真的很难,也真的了不起。
他想,国内争冠就已经这么难了,那么,世界冠军呢?
——程肃年渴望了十年、始终求而不得的世界冠军,究竟高悬在多少万米的山巅上?
当天晚上,SP全队一起在饭店喝酒,饭后去KTV唱歌,封灿看见,别人抢麦的时候,程肃年窝在沙发的角落里睡觉。
刚才他也没少喝,累了吧?
封灿把自己的外套给他盖上,隔着衣服抱住了他。
从年后到现在,SP长期进行高压训练,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尤其是程肃年,他比任何人都压力大,不敢有丝毫松懈。
现在终于能逮住机会休息一会了,可也没法全身心放松,这赛季还没彻底结束呢,一个月后要去洛杉矶打世界赛,那才是最艰难的战场。
封灿抱得很轻,程肃年依然被弄醒了,明显是没睡沉。
他稍微坐直了些,人还不太清醒,剥削阶级的本性却没忘,他对封灿说:“对了,刚才我想找你算账呢。”
“算什么账?”
封灿微微一愣,意识到程肃年指的是最后一局自己不听指挥的事,他在“立刻道歉”和“理直气壮辩解”中选择了后者,一本正经道:“我也想跟你说这个呢,当时我觉得这波团能打,蝎子追你都追上头了,多好的机会,还打什么大龙啊,你太保守了,队长。”
“……”
程肃年嗤地一笑,没精神和他计较太多,肩膀一松又躺回去了。
这回他躺在了封灿肩上,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半天才开口:“这几天基地放假,我打算回家一趟。”
“什么?”他说得轻,KTV包厢里音乐太吵,封灿没听清,侧耳靠了过去。
程肃年道:“我想回家一趟,回老家。”
“回老家干什么?”
“……”
封灿脱口一问,程肃年没回答。今天是SP的夺冠之夜,可他似乎并没有多么高兴,每个人都在热热闹闹地庆祝,他靠在包厢一角,无端地让人觉得形单影只,似乎这一片热闹和喜悦都与他无关。
“你别这样啊。”封灿用脑袋轻轻撞他的头,拿腔捏调道,“我知道冠军先生程肃年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已经不屑于拿国内冠军了,可我是第一次夺冠呢,你就当为我开心吧,配合一下好不好?”
程肃年果然配合地笑了。
但他的笑容没保持太久,像是车子没油,刚发动就熄火了。
“我挺高兴的。”程肃年突然说,“但高兴太早不是好事,我怕——”
“你怕大家都开心了,状态会松懈下来,打不好世界赛了?”
“……”
向来如此,通往成功的路上不只有刀风箭雨才是阻碍,也有能瓦解人意志的美丽诱惑,封灿理解程肃年的担忧。
可大家辛苦这么久了,借此机会放松一下是应该的,谁都不是铁打的,都需要休息。
“你也放松点吧,别想太多。”封灿低头亲他,“压力太大会猝死的,你想让我年纪轻轻就当鳏夫吗?”
“……”
程肃年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鳏夫,心想,这崽子语文课没上过几年,词汇量还挺丰富。
他们在沙发一角接吻,封灿的队服外套从程肃年肩上滑落,他伸手拽住,微微闭着眼,呼吸的频率和封灿交缠在一起。
两人吻得正沉醉,原本光线昏暗的包厢里,照明灯忽然被打开了,周围想起口哨声——
“哟,干嘛呢干嘛呢?”
“堂堂队长大人,注意点影响啊!”
“没羞没臊!”
“啊!我的狗眼!”
“……”
程肃年恼怒一笑,略有点尴尬,本想推开封灿,封灿却一点也不在乎被围观,牢牢地按着他,继续亲。
起哄声顿时更响亮了。
李修明可能喝高了,不要命地喊了一嗓子:“原来队霸是被压的!破案了破案了!”
“灿神牛逼!”
“改皇牛逼!”
“SP两大未解之谜终于解开了一个!”
“另外一个是啥?”
问话的人是郭野,郭老板常年不在基地,茫然得很。高心思道:“是李修明的体重!哈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谜的?”郭野往后一靠,手撑在沙发上,摆出一个典型的“大佬坐”,“不就是二百斤和三百斤的区别吗?”
包厢里一阵哄笑。
教练丁太平把麦克风递给程肃年,另一支麦在赵舟手里,赵舟递给封灿。
“唱首歌吧。”
“唱什么?”
“来一首情歌吧。”
“情歌对唱!情歌对唱!”
“……”程肃年低头一笑,再抬头时寒冷的眼刀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我看你们是找死。”
“算了算了,唱就唱嘛。”封灿拦住他,搂着他使劲亲了一口,屁颠屁颠地跑去点歌了。
第95章 心病2
SP全队玩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才回基地睡觉。
大家疯过了头,精疲力尽,这一觉不知睡到何年何月,封灿做了许多梦,半睡半醒之中,他习惯性地伸手往身边一捞,空的。
——程肃年呢?几点了?
封灿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房间里除了他没有别人,洗手间里也没动静,程肃年可能出去了。
他按了按眉心,终于清醒了点,想起了昨晚的事。
昨晚在KTV,他和程肃年被逼情歌对唱,歌单是队友安排的,整整十首连唱,刚唱第一首,封灿一开嗓,包厢里就笑倒一片,他的麦克风被没收,作为KTV麦霸的职业生涯还没起步就夭折了。
封灿很不服,他不觉得自己唱歌难听,他只是唱什么歌都在一个调上罢了,有什么问题吗?这叫“原创式唱法”,声音好听不就完了。
封灿不和不懂欣赏的凡夫俗子们一般见识,队友们拿麦唱歌,他就趴在程肃年肩膀上,对着程肃年的耳朵,只唱给他一个人听。
这么高级的待遇,换谁谁不感动?程肃年何止是感动,他都忍不住了,怕自己再听会哭,于是一把搂住封灿的脖子,主动亲上去,让封灿闭嘴。
但封灿心里一点数没有,亲完还唱,程肃年只好继续亲他。
俩人亲来亲去,都有点来火,再搞下去恐怕忍不住,但是抛下队友先回基地,似乎不太好,而且太明显了。
程肃年想了想,决定将就一下。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穿上外套,一本正经地出去找洗手间。
他一走,封灿也跟上,两人在厕所里简单地交流了一会儿,交流完回到包厢,封灿又有心情和队友们抢麦了。
他把麦克风当成武器,在台上大杀特杀,程肃年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微笑看着他。
这是昨天晚上的快活时光,后来他们玩够了,回基地休息的时候,封灿和程肃年一起洗完澡,累到稀里糊涂地倒在床上就睡了。
现在才下午一点,程肃年怎么醒这么早?
封灿把视线从墙上的挂钟上收回来,穿着睡衣下床,然后在昨晚脱下的衣服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的手机。
他本打算给程肃年打个电话,问他干嘛去了,但刚解开手机锁,就看见了微信消息——
程肃年:“我回老家一趟,后天回来。”
又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封灿:“……”
太过分了吧!以为好吃的就能打发他吗?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去?
就在封灿满腹怨念的时候,程肃年已经到机场了。
这一趟行程突然,程肃年说不好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老家没人,他也没有事情要办,可能是想回来扫个墓吧。
不知道这是第几年了。
每当回忆起旧事、想起父母,过去那些平凡日常生活里的片段总是忘不了,但记忆一年比一年模糊,这是生理上的遗忘,不受主观情感控制。
以至于,每当程肃年觉得记忆又变少了一部分时,他就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往前走,越走越远,一路上失去了很多东西,也得到了另一些东西。
得到的固然值得喜悦,失去的却将成为永远的缺憾,再也不能弥补了。
程肃年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如果他成为世界冠军,身披国旗,被国家台报道,父母看见新闻的时候,会怎么想呢?他衣锦还乡的那天,爸爸会为他骄傲吗?
应该会吧,但他没有机会了。
他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多数时候理智到近乎冷漠,看重结果大于过程,但人活着就是在经历一个永远看不见结果的漫长过程,他什么都想控制,可其实什么都控制不了,到最后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程肃年独自一人来到墓地。
他父母合葬了,他把带来的花摆在墓碑前,不知道说什么话,只好和墓碑上的照片相对沉默。
天快黑的时候,程肃年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现在不大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可能和小时候上学一样,每次到了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晚上,他就会有点紧张,跑到父母面前求鼓励,让妈妈安慰一下,第二天才能考得好。
后来他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喜欢撒娇,男孩子要面子,这个习惯就慢慢地改掉了。
现在他二十六岁了,他要去打世界赛了。
也许——不,不用说也许,不用自欺欺人,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打世界赛的机会,如果今年登不上世界之巅,明年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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