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想死
厅堂尽头的绣有修竹的雪白垂帐一阵轻微晃动,如果不是米扇对面那孩子蓦地抬眼盯过去,米扇是绝不可能发现的,但垂帐后出来的黑影却不是人,而是一只淡灰色的猫,身侧有很漂亮的云状斑纹,耳朵圆圆的,眼睛橙黄色,两眼间距却怪异的很狭窄,这让原本很可爱的模样变得有些许怪异,它悄无声息的窜到矮几前,却连瞧也没瞧那金色小鲤鱼一眼,吸了吸鼻子,优雅又傲慢的踱起步子来。
米扇眼前直抽,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恰好认识,这并不是猫,准确的说是一只幼年的云豹,这是一种天性凶残又矫健的生物。呃…就九州来讲,可能比他级数还高。
琉璃钵的小金鲤鱼已经吓得往水底沉了,就在厅堂里彻底死寂的时候。
“……你给我站住,我不信逮不着你!!”
又一个人影从垂帐后冲出来,往那只小云豹就扑,不过显然手脚笨拙,一头撞翻了琉璃钵,水珠抛洒,两条可怜的小金鲤鱼无助的落在地砖上使劲拍着尾巴,而小云豹已经窜到花瓶后了,喷了一口鼻息,歪着脑袋很是不屑的模样。
“靠,靠,老子13级还逮不住你一只猫吗?你能比一群5级的黄鼠狼厉害吗?”
“……”
米扇又有当初见到高路捷那种想眼泪汪汪的冲动了。
玩家呀,这种情况下遇到一个玩家是多么难有木有!!
呃,蓝布道袍?门派玩家?搞不太清楚,因为所有的门派都在山上,门派装备目前还真不好认,不过会说这种话的肯定是玩家,NPC要是脱线成这样怎么得了?
“咦?”
是说漠寒也纳闷得要死,尴尬的干咳,他在外面,厅堂里一点声音没有,死寂死寂的,怎么一进来,里面全是人,无数眼睛瞥过来,压力粉大。
“不好意思,打扰哈,我就进来捉只猫,这就走!”
这一屋子里的人都在玩“谁是木头人吗”?
漠寒低头继续找那只抓裂了他衣服的臭猫,那只小云豹正冲他喷鼻息呢,靠,老子忘了学了轻功,狞笑,这次看你小东西往哪跑!!
小云豹忽然偏头,窜起来就往垂账后奔。
于是——
“哎哟!!”
漠寒是低着头在撵猫,倒霉的这次还用了轻功,所以是被下意识看见有影子冲自己扑来的某BOSS袍袖一拂,很抛物线的飞出去了。
“咣当!”
抛物线轨迹被屏风挡了一下,漠寒跟屏风一起滚在地上。
米扇伸着脖子望。
——喂喂,哥们,还有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夜风:漠寒这种生物,唉oo
小云豹:主人,我帮你教训了一直气得你说不出话的坏银~/~
小金鲤鱼:喂喂,还有人记得我们在地上吗oo 当布景的悲催啊!!靠,等刷新~~~
年关难过
还没等米扇伸脖子看明白,猛见站在对面的NPC侍女全部低首,右手覆上左手,拢于衣襟前,微躬身,那个固颐正视,平肩正背,端然恭谨的仪态,瞥过去几乎就是一条直线,动作整齐划一又优美得让人眼角一跳,顿时明了,于是米扇也顾不得看那个倒霉哥们是不是还活着,惊然抬头望去。
黄梨木太师椅上原先坐的那些人不知道啥时全站了起来,连米扇对面那个神情阴鸷的小孩子也甚是不甘愿的跳下来,他这一站,就显得更矮,还没太师椅高。
最先走出来的是四个穿蔷色华衣的女子,腰间系着绯绦璎珞,斜披薄络云纹纱,半垂在袖间裙摆徜徉开极美的韵味,动作轻盈迅捷的伸出手,将曳地的幔帐挽到金钩上,然后盈盈向两侧退后,斜插盘桓髻上的攒珠金步摇在低头间光华璀丽,她们的容姿又远远比厅堂里的侍女更为隽秀出色,乍一见几乎都要目瞪口呆,惊为天人,米扇决定下线后就再次打九州客服投诉电话,靠,没截图与视频录制功能怎么行?
不过,下一秒。
米扇僵在就要站起来的动作上,刚离了位置没多远,停滞在那里是挺费力的一件事,但他却半点不觉得,其实就是随即出现香风浓烈环佩叮咚啥的都不奇怪,来个颠覆他眼界的那种绝世到一笑倾城的美女也不稀奇,米扇觉得反正他都快把进九州以来所有的惊艳都在这一天消耗殆尽了,但是!!
其实幔帐在未挽起前,已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苏绣织物是极薄的,甚至能看清衣为明紫色。
而后刺有墨竹的幔帐由下上挽,最先被看清的是繁复细致的袖摆,与玉棠白衣带上垂落的寒玉血纹佩,随着蔷衣女子盈盈退向两侧,幔帐曳落的如雪流苏下,朱色玉笄垂珠冠压得墨发如漆,未束入的另一半逶迤流瀑,静静蛰伏在明紫色袍袖上。
眉如远山,微一抬眼,就算不是惊鸿裂空昙华夜现,那什么江弦月歌遗世独立,叶冻寒江澈华尔雅,好了统统都有标准了,唯一能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就是“靠,游戏设计师是废了多少张图才折腾出这种容貌哇”,泥煤的看一眼也有生命值伤害吧,血量低的架不住啊有木有!
背过战国策没有,“邹忌身高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念书的时候往死里咒骂过,一个大男人长相昳丽个啥啊,靠靠,原来是我等想象力匮乏,米扇瞪了半天眼睛,发现这个词不知道谁造的,还真是绝妙,流光溢彩,不可逼视,缓步走近的时候,厅堂里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不用昳丽还真翻不到贴切形容。
“谢公子。”
当先那个峨冠枯瘦的道人作了揖礼,后面有拱手的,有低头的,非常诡异的算是含糊见礼,然后又坐回了原位,没人注意米扇的失态,门外有侍女快步上前,迅捷的将地上摔碎的琉璃钵与小金鲤都清理完,连屏风也换来一道镶嵌白色云母片的清莲夜景八展屏,至于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漠寒,如果不是他还有气,估计NPC侍女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跟那架破裂的屏风一起抬出去。
轻拂衣袖,从来就不会端端正正身如修竹落座的谢紫衣微微后靠,支起右臂,半倚在檀香木宽榻上,浅紫色云靴就势踩在锦墩上,又有数个蔷衣女子簇拥而来,两个手捧金质狻猊小炉分立宽榻两侧站定,淡淡的白色烟雾就从雕琢精细的狻猊嘴里冉冉冒出,散发出一股幽然恬淡的冷香,另有两个侍女半跪于地,敛眉垂首,最后来的是一个托有银盘的侍女,将瑰丽的翡色瓷壶与犀角杯一一放到刚才置有琉璃钵的矮案上,然后挪步退去,先前半跪于地的侍女立刻一个托壶,一个执杯,琥珀色的美酒倒了八分满,又稳稳的停住。
小云豹悄悄踱过来,勾住爪子一跃,跳到谢紫衣脚边,把圆滚滚的脑袋凑到它主人的手边。
米扇已经不知道怎么抽嘴角了,与他有一样表情的还有漠寒。
——谁跟他说这是当初南枫镇破客栈里的连馍馍都吃不上的账房,他自己都不信!是说梁先生你到底是怎么得罪游戏设计师的,系统把你刷新在那地方OTZ漠寒你个脑子短路的,要是九州游戏公司技术部的工作人员能穿越进来,一定会凉凉的提醒你,谢紫衣的侍女是130级,服侍那些女子的婢女是100级,成年云豹是50级,这只小的也有35级…满厅堂的NPC就不说了,就连敬陪末座的苏州捕快也有43级,你丫的也就比布景里的小金鲤鱼等级高而已——
这时又有几个秋棠色罗衣的女子端着汝窑细纹小盖碗鱼贯而入,将太师椅间的几上的茶盏撤下,换上未揭盖就有浓郁香气的腊八粥,正好一人一碗,漠寒尴尬的发现自己站在那里好像特别多余的模样,然后一个蔷衣女子端来玫紫色胎质半透明缠枝盖碗,谢紫衣瞥着漠寒,示意侍女将这一碗送过去。
不说那侍女神色古怪,漠寒起初却是不知道那是啥,揭开一看,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味就扑鼻而来,他囧了。
“谁家喜得贵子了?给我喝做什么呀,我又不是女的。”
所有侍女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秒。
米扇则是被口水呛到了,猛咳嗽,所有NPC的表情都很怪异,漠寒已经一气将腊八粥灌下去了,本来那碗就没多大不是,就听漠寒满足的舒了口气:“不管了,是吃的就好,刚才我就剩血皮了,差点又掉一级。呼,好东西啊,生命值一下全补满了。”
米扇简直要顿足不忍睹。
——哥们,你太丢玩家的脸了。
“咳咳!”
那个峨冠枯瘦的道人也按捺不住,抽了下嘴角,问:“这位是,湛罗道兄的高徒吗?”
漠寒警觉的微愣,然后笑嘻嘻的,不但没看谢紫衣一眼,反而甚是得体的作揖问:“这位前辈,认识我的师父?”
“这个…未曾谋面,神交已久。”
就知道!!要是见过,这场面就更奇怪了,还有神交啥呀,他师父那样的囧人,一想到就脊背发凉,待几天玄岳观就能细细领教了。
“不知前辈是——”心里再腹诽,表情依旧诚恳恭敬的漠寒。
“贫道乃崆峒掌教兆南道人。”
哟,这么说,是上次南枫镇客栈的后续发展啊。
“龇!”一声干涩的冷笑,却是坐在米扇对面的那个神情阴鸷的孩子,稚声的童音像是扭曲了一样怪异,“都接了紫帖,来到这里喝这劳什子的腊八粥,还套什么近乎,求命么?”
“不求命,小鬼你跑来做什么,直接撕了紫帖就是。保证死得痛痛快快,还免得来回奔波——”崆峒掌教身旁的青衣老者掂着手里的旱烟管讽刺道,“没胆死,就甭废话。”
那孩童脸蓦然涨得通红,阴冷的盯了谢紫衣一眼:“是吗,我以为中原正道的诸位,是打算接了帖子来另有谋划的,毕竟叫嚣着铲除邪魔歪道最得劲的不正是诸位吗?”
厅堂里霎时静默下来,唯有谢紫衣饶有兴味的注视着那孩童满眸的阴鸷敌意。
“万蛊教的小鬼说得对,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未必很多人加在一起都做不到…”
出声的是一个特别粗壮的汉子,他低沉的声音仍然像闷雷,右半边脸上是像蛛网一样的狰狞伤疤,神态古怪的打量对面的侍女,轻蔑而不善。
“也是噢,‘天下第一’不过是系统给的——”在座唯一的一个黄衫女子,抚指挑眉嗤笑。
不过她这句话看似挑衅附和的话一出口,那伤疤汉子立刻神色一凛,不再有先前轻佻随意的表情,目观鼻鼻观心,似是打定主意不再吭一声了,徒留那孩童茫然不解为什么之前还被他说动的众人突然改主意了,气恼中大红色的外褂下,又是一阵诡异的起伏。
“原来中原武林的诸位,都是不惜面子跟名声的,我算是看明白了——”
那孩童语气鄙夷,米扇正皱眉,突兀眼前一痛,原来那孩童话说了一半,没有丝毫预兆的斜掠而起,因为太快,劲风扑面,米扇下意识的后仰,他没看见,漠寒却是再分明不过的瞧见了,因为那小孩是正冲着他来的,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甚至看见那短小的手臂后无数黑红色蜈蚣,惨白的手指,指尖竟是墨绿色,一股呛人的甜腻与腥气就扑鼻而来。
漠寒想也不想,下意识的就拔剑,飘身后退。
但是太快了,快到他才握到剑,那只手已近在咫尺,再往前漠寒的眼珠估计就有问题了。
就在漠寒咒骂九州坑爹的设定时,距离忽地又拉远了,漠寒抽剑出鞘,在几米远外站定,这才发现谢紫衣站在宽榻前,缓缓的再次坐下,仪态慵散,漫不经心,他袍袖一角却沾染了点奇怪的惨绿,不过微微一振,又悄无声息的让人以为是眼花,万蛊教那孩童却凝在刚才作势欲抓漠寒眼睛的姿势上,神情惶恐,然后像是费了极大力气似的,一寸寸扭过头去:“你,你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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