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夏泽兴努力理解了一下,觉得这个数字应该是“还没接到”的意思。
印同学大概还奔波在拯救小伙伴的途中,以至于一时半会根本腾不出手来搭理另一个孤单寂寞冷的小伙伴。夏泽兴满心愁苦地在教室门口发展,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通话对面的印桐聊天,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这样就算有人上楼也能勉强听见。
——就是逃不了,有点憋屈。
他说:“印同学,我现在还在教室门口。”
“其实我觉得挺怪的,当初刚来这学校的时候我就想吐槽了,你说谁家教学楼修得一面是教室一面是走廊的,怎么观光啊,就不怕学生学犯了拉开窗户往下跳吗?”
“这么说来咱们校医院好像也是这种装潢,为了室内透光而偷工减料吗?要真是怕阴气重,他们倒是建个好的博闻楼啊,还‘田’字型,修得跟个棺材似的,怎么,校领导这是要组团就地飞升?”
“当初咱们在教室里补作业的时候我就说了,这破地方风水不好,平地起煞冤魂缭绕,早晚有一天酿出大祸。你还不信,你非说我是骗人,拿书打了我不说,还不让我睡觉。”
“我多难过啊,我明明是在替你抄作业啊,我都为你奉献了你还不让我偷懒,你说我冤不冤?”
夏泽兴瘪着嘴抽噎了两声,假意挤出一句哭腔,他说:“哥哥找你不容易,你知道不知道啊。”
光屏上闪了一下,弹进来了印桐的私信,他像是说了句“知道”,又像是笑骂了一句“胡扯”,夏泽兴来不及看,只隔着光屏,看到伫立在他面前的少女。
他突然笑了。
他说:“印同学,我和老朋友见面了。”
……
夏泽兴有时候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他五六岁的时候想当科学家,十五六岁的时候想当老师,后来二十五六岁了,被逼无奈当了医生。
然而医生这个职业他当的也不好,成天受人欺压,感受了一把升级流的主角待遇后还被迫陷入了官场风云,直到辞职也没看过几个病人,十分对不起纳税人交上来的钞票。
可我这一生又对得起谁呢?夏泽兴想,我明明连自己都对不起。
他读书的时候常年游离在人群外,没有丝毫和伙伴们打成一团的念头,同期进来的小家伙们对他连名都不闻,更别提见过他本人。后来那帮小崽子还肆无忌惮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不知名的幽灵先生”,在后来名字越叫越短,他就成了朋友中的“鬼”。
——到挺适合现在副本里的角色定位。
夏泽兴走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苦中作乐地打趣自己。
他当年的不合群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谈不上中二病期间的自我英雄主义,只是习惯站在人群外看着那帮所谓的“朋友”,习惯假装自己体会到了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以孤僻为友,以独居为乐,他活得就像个影子,还觉得这就是自由。
他只是孤单惯了,适应不了太活跃的氛围。
后来他认识了温禾,认识了印桐,再后来他和小朋友们一起被塞进这所糟糕的学校,成天被丧尸追着嗷嗷乱叫。
再后来,就剩下了他一个。
夏泽兴看着面前的狭长的走廊,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睛。
Christie正走在他身后。
她在大约三分钟前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用一种死气沉沉的目光看了夏泽兴10余秒,然后拿出一根明显不知道沾过血迹和其他什么东西的领带,结结实实地绑住了他的嘴。
恐怖游戏就是这点不好,boss上道具想禁你言你就绝对发出不声,夏泽兴一边被捆一边在心里哀叹,总觉得自己命途多舛怕是要凉。
然后,他就被Christie像赶骡子一样赶到了楼梯上。
这副本规则就是这么恶心,只要有“玩家”站在“鬼”的身后,哪怕这个“玩家”根本不是人,照样可以送一个小伙伴下场。
夏泽兴走在楼梯上心如死路,看到等在七楼的陈彦更是狂翻白眼。陈医师势必不会浪费一个道具来救他,他当年都能坑死无数个同事,还面无表情地割下人家的肉喂养程明雀,今天就照样能坑死“一个只相处了几场游戏”的陌生人。
顺便踩着他夏泽兴的尸体,去拿藏在校长室的道具。
他就知道,这王八蛋进副本的时候就打着这个心思。
可夏泽兴“路过了”,陈彦却没打算“路过”。他站在七楼的楼梯口称着夏泽兴走上来的时候在他兜里摸了摸,意料之外地什么都没掏出来,还做出了一个相当夸张的委屈脸。
他在团队聊天室里输了一句:【你怎么连个道具都没有】,给夏泽兴看了之后,又逐字删掉,改成一句:【你到底是谁,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夏泽兴心想,这游戏玩得好,劳资临退场了还被人扒马甲,简直连点里子都不给留。
于是他没说话,隔着满是血腥味的领带,呲着牙笑了一下。
他嘴上骂不出来,心里来回问候着陈彦他们家的祖宗十八代。陈医生怕是知道他肚子里没什么好话,也不生气,临到离开,还挥手表示“拜拜”。
他给夏泽兴的终端上留了句话,声称:【组织会记得你的光辉伟大,你就放心地献身吧。】
——说得到轻松。
夏泽兴被天台上的冷风吹得一激灵的时候还在想,陈医生您有本事放大话,有本事也上来跳一轮啊,天台空气流通人烟稀少,不比你窝在下面的校长室要好上不少?
可他说不了。
他本来还想跟身后的催命鬼打个招呼,向对方请示一下能否和印同学传个临终遗言,却直到被Christie推下天台,都没能再吐出一个清晰的字音。
他就那么简单地掉了下去。
越过二楼教室的窗户。
砸在了楼下的花坛里。
……
【和当初的Christie死在了同一个地方。】
第142章 实况
遥远的钟声闯入浑浊的思绪。
印桐从睡梦中骤然惊醒,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又坐回了教室里。
几分钟前他刚和董天天闯进楼下的空教室,眼看着夏泽兴从楼上掉下来,狰狞的面孔掠过二楼的玻璃窗,一脑袋砸进下方的花坛。
他的四肢扭曲着,脑袋上破了个大洞,污浊的血水顺着伤口向外染红了一片颓败的花枝,整个人就像被抽掉牵引线的木偶。
——他死了。
印桐想。
——他(鬼)死了,所以才开始了第三轮游戏。
他隐约觉得到有什么不对,又理不清凌乱的思绪,现实荒诞可笑宛若舞台上暗含讽刺的默片,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早就定好了结局的方向。
——我现在所达成的,真的是由我自己的意识所做出的决定吗?
印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将视线重新挪回面前的静物上。
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凌乱的桌椅层层叠叠地堆满了眼前的空地,撞得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晃晃。散落一地的课本上画着污浊的涂鸦,隐约还残留着“去死”的字样。
他坐在第三排那个被单独隔绝出来的座位上,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姿势,僵直着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右下角那个用粉笔画下的小伞。那把伞下写着两个名字,左边是安祈,右边是印桐。
“安祈,和印桐。”
印桐感觉到自己唇齿开合,无声地念了一遍黑板上的名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扮演的不再是那个自习课上睡过头的印桐,而是这场游戏(校园暴力)的主角,是那个会议跳楼自杀为结局的Christie。
——是“鬼”。
……
18:10,董天天在一楼休息大厅回档。
他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骂人的冲动,拔腿走向楼梯间外的消防栓箱,视线在地上几个灭火器上转了几圈,拎起其中一个就砸向了箱体正面的玻璃门。
感谢箱庭online70%的拟真度,他还不至于卡死在寻找武器的路上。消防斧这种东西几乎是每个场景的标配,虽然攻击力和接地气的程度成反比,但只要拿到手,至少比椅子什么的要好用不少。
董天天一把拽出箱子里的消防斧,顺着楼梯就往楼上跑,挥着斧子在楼梯扶手上一路跑一路敲,成功带走了拐角处突然冒头的杨旭。
他本意是想直接上三楼的,二楼有个武力值加成过高的程明雀,也不知道都被喂了些什么反人类的“食物”,能绕道还是最好绕个道。奈何他脚下刚踩上通往三楼的台阶,耳畔就接收到了一声分贝极高的尖叫,老熟人的声线震得仿若整栋博闻楼都打了个哆嗦,惊得董天天翻了个白眼,掉头就往二楼跑。
他其实知道程明雀在二楼的食物是什么,上一轮游戏里他剁完尸体的时候也没傻愣着,虽然看的不多,但获得的信息量并不比观摩了半天的印桐少。
所以那声尖叫甫一登场,他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幺蛾子。
董天天喘着粗气跑进走廊,抡着消防斧对着进食中的程明雀直砍过去。然而兴许是跑动造成的声音太响,让程明雀产生一定的警觉,以至于斧刃在中途就失去了目标,顺着它偏过的脑袋硬生生地陷进了肩窝。
污浊的鲜血顿时溅了董天天一身,尸体的腐烂味道直冲鼻腔。董天天被这股恶臭冲得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咬紧后槽牙才不至于让自己低头吐出来。
楼道里的另一个噪音狂魔依旧在尖叫,她就像个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在董天天砍完的一瞬间,挥着另一柄沾了不少血迹的消防斧上来补了刀。
——卧槽。
董天天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国骂。
他一度觉得社交平台上关于小姑娘们的形容都略带偏颇,毕竟此刻剁头这一位用的力气一点不小。她们可能有时候并不是什么拧不开水瓶的小可怜,而是一群定时定点才会突然爆破的小行星——不是不爆,时候未到。
董天天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被震掉了仅剩的一只手,甚至眼尖地看见自己的斧面上被擦了一条明显的刮痕。可肇事的小姑娘双手握着斧柄剁得泪流满面,汹涌的泪水仿若下一秒就能泡涨程明雀的断头。
——可以的。
董天天看着小姑娘——柯心妍布满泪痕的小脸,咽了口唾沫在心里念道着。
——兄弟,你可以的。
他一度从柯心妍脸上看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艰勇,甚至莫名从对方的动作中体会到了一丝无法言明的敬畏。如果不是突然弹出来的光屏打断了董天天的思绪,他恐怕下一秒就会打断柯心妍酣畅淋漓的暴行,劝她一句:“大哥您歇着,小弟帮您剁。”
——原先还在学校的时候,尚未知道柯同学如此孔武有力。想来定是我们走后发生了不少悲欢离合,竟硬生生地改变了一个端庄文雅的大家闺秀。
董天天挪开视线,看着地上属于柯心语的尸体。
柯心语死的时候大概不怎么愉快,毕竟按照尸体的现状来看,她十有**是被什么东西先一步拦腰砍出了一道豁口,而不是死于程明雀的铁齿铜牙。
董天天听着斧头陷入皮肉的背景音,将注意力转移到突然弹出的通话界面上。光屏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印桐,他在长达15秒的沉默后突然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前情提示,开口就是一句。
“我现在正坐在教室里。”
董天天愣了一下。
他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这通电话的异样所在,最后一个副本的硬性规则就在于“不能说话”,这场游戏除了“鬼”以外的所有人都必须保持缄默,否则就会成为“被抓到的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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