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天生一对(网游)
不知道为什么,顾知念觉得,这只狐妖在听见皎月姬时,那昙花一现的失态已经被消耗殆尽了。属于她身上情感的部分又淡了下去,她重新回到了那种疲倦到,已经无法做出任何情感表达的状态。
敷衍潦倒。
这狐妖的眉骨稍稍耸起,眉描得格外有棱角,透露出成熟冷淡的信号。和她在皎月姬的回忆里,看见的那位十多岁的小西域舞娘比起来,和小舞娘柔软的面颊轮廓和故作艳丽的笑容比起来,是如此的不同。
风尘倦懒,眉骨锋锐;
情非泛泛,不得善终。
顾知念看着她,不管是什么年纪,什么年代,这只狐妖,都有芳华绝代的资本。她看着这或许是在当代芳华绝代过的狐妖,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浮现出这几句话。
她想这狐妖当年在海棠树下,妖力全开,该是何等的美丽绝伦,无法忘怀。她将破败凌乱的摘星废墟换掉,换成长安教坊水榭花台,看见五十年前,长安庭院里,舞姬坐在花树上,赤着的雪白的足从红裙下溜出来。
她抬首,海棠在她瞳孔里有虚影,然后从掌骨穿过,掉进泥淖。
芳华绝代的鬼魂。
顾知念晃晃头,从幻觉和恍惚里回过神,把她在沙漠里和谢瑾合作得到的两段记忆,拷进一颗空的照影珠里,给苏姒呈上。
苏姒乌黑的瞳仁看着那颗同样晶莹剔透的珠子,而顾知念眼睛不知道看哪儿,无意识地往苏姒的眼睛看去,觉得那双眼睛太过黑,太过清透,像两颗石头,看不出任何感情,让人发寒。
苏姒摸不到珠子,于是顾知念给她举着,让她看。她看完了两段记忆,挥了挥手,示意顾知念收起来。
然后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我真不想再追查下去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表露出一些不确定的烦躁,同样流于表面,敷衍表现,并不是十足真诚的情绪。
顾知念心里一惊:什么玩意儿,任务npc要自己放弃发布的任务吗?以官方那个喜欢给玩家surprise的尿性也不是不……
“但我还是不得不找啊。”苏姒下一句话让顾知念松了口气,又听狐妖接着说:“万一呢。”
她侧过脸,很薄的嘴唇冷漠地下垂,下颌却抬起来,乌黑的瞳仁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那样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天,阳光映下来,她像一片薄而脆的枯叶,随时都可能碎掉,但她本人都不在乎这岌岌可危的情况。
顾知念突然想到了该怎么形容这只狐妖:她像一张可以反复涂抹的白纸。她所有的情绪都是用画笔涂上去的,流于表面,也只是她想让别人看到的颜色,她内心还是雪白的,没有任何情绪可以染指。
她生前该展现过许多绚烂的颜色,可现在死了,也就不用再展现什么给别人看了,重新回到了白纸的样子,无喜无悲,疲倦到没有办法调和颜色。
她唯一真正在顾知念面前表露过情绪,是听闻到了皎月姬的消息。可是现在,皎月姬确凿的记忆在这里,却已经再也引不起她的波动了。
一种可怖的念头如惊雷一样,劈进顾知念的脑海里:她已经知道皎月姬死了。
她怀着这种揣测,惊疑不定地往苏姒那边打量。苏姒将乌发里簪着的一朵海棠花,再往里推了推。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流露出不自知的风情,如芙蕖拂水,软柳迎风。
但她本人已经不再想利用这种风情,不再想处心积虑地计算什么东西。因为苏姒已经死了,她只是一抹魂魄,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
顾知念偷偷看了再看,苏姒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既没有知道皎月姬死去的悲伤或者痛苦,也没有不知道皎月姬死去的那种怀揣希望和期冀,她没有情绪,只是很平和地看天,天很蓝,有云在飘。
顾知念猜不出她到底知道了没有,良久,小声提醒:“前辈,我们……”
“继续找吧。”苏姒说话了,不再看天,眼睛垂下来,继续看自己的手,这次是手背,五片长甲,透出一种奇异的橙色。
海棠花揉碎了染的指甲,就是这种颜色,只不过她指甲上的颜色,是天生的。在她活着的时候,无言地提醒她,她身上背负的父仇母债和宿命。
她想,她刚刚似乎发了一阵很长一阵的呆,又或者没有。她想,在皎月姬眼里,她当年是这样的。她想,在那跳动的黑白世界里,她那一扇金黄的裙裾,是敦煌壁上的飞天,是唯一的颜色。
许多零碎的片段在她脑里来来回回地回闪,狐妖觉得有点难过,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捂住了脸,捂了一下,又很克制地放开了,化回小狐狸蹲到顾知念肩上,平淡地对小辈发令:“走吧。”
马动了起来,苏姒看着马蹄践踏下尘土飞扬的地,喃喃地说:“其实,在沙漠里,还有一段记忆……”
叮咚!
任务提示又更新了。这次是顾知念这边的任务提示更新,海棠花印(沙漠部分)进度2/3,总进度2/9。
在苏姒的指引下,她们到了金沙岛绿洲。苏姒是这样说的:“那是一片难得的绿洲……我跟随团主到达的时候,是盛夏。夜里很凉,如水一般,在溪洼边,生长着高高低低的薰衣草。”
很多年前,五十年前,在那片低洼的清澈水边,在沙洲里的天境绿洲,在高高低低的薰衣草间……夜深人静,她结束演出低头掬一捧水洗一洗盛妆的脸。
水面映出扭曲的脸,水珠从她尖削的下颌一滴滴流淌下来,妆冲得乱七八糟。她疲倦地眯了眯眼睛,打算再洗一把,突然察觉到身后有动静。
窸窸窣窣,那大片大片的紫薰衣草林在夜空和萤火虫里,仿佛也在发着神秘的一丛紫星光。
万籁俱寂,只有身后的响声格外清晰,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她警惕起来,回过头去。正巧看见身后那一丛薰衣草被拨开了,一张白得过分的脸在草丛间探出来,蓝如水的瞳孔与她对视。跟踪偷窥被抓个正着,也没有任何怯意,睁着眼睛,呆呆地看她。
尖尖的下颌,高高的鼻梁,白得过分的脸,长发乱七八糟纠缠着披在肩上,月华流动,像披了一肩溪水。
不速之客的耳朵很尖很长,蹲在薰衣草丛间看她,苏姒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是之前看她跳舞的时候,被她随手调戏了的那个奇怪的人。
然后,不速之客扯起两腮的肌肉,嘴角上扬,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尽管很生硬,像是第一次做,但是她在努力用本能或者看过的别人的动作,表达一种讨好,一种友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天使支持,比心
最近任务cp的戏份可能会比较多
第69章 往事2
“你是妖怪吗?”
苏姒将手里一捧水泼回湖里, 镇静地询问。
“妖怪。”
那个雪蓝发、水蓝瞳的白肤妖精, 歪了歪头, 重复了一遍“妖怪”的发音。发音很奇怪, 在不该拐的地方上扬,在该扬的地方却抑。
但在苏姒听来, 就是承认了。
“你真是妖啊?我是狐妖,你是什么种类的?”毕竟还是孩子心性, 难得见到和自己一样都是异类的妖, 苏姒虽然知道在夜晚里不该和行踪诡异的人多话, 却也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你是……什么种类的?”
白肤妖怪歪着头,稍稍蹙着眉, 这回像是稍微掌握了一点发音技巧, 完整地把苏姒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下来。
苏姒又试探着说了几句话,失望地发现这个妖怪似乎根本听不懂,只是在一味重复她的话而已。她于是换了胡语试图跟她对话, 妖怪就从重复中原官话换成了重复胡语。
“你听不懂啊。”
“你听不懂,啊。”白发妖怪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
苏姒叹气, 想, 原来是个灵智未开的漂亮傻瓜。她不再试图和那个长相奇异的妖怪说话, 继续掬溪水洗脸,将脸上黏糊糊、糊成一团的妆洗掉。
现在苏姒想起这些陈旧的往事,仿佛还能感觉得到西域大漠里难得的水泼在脸上的清凉感,与那个通身银蓝的白肤妖怪,给她的感觉一样。她想, 如果那时候,第一句话是问她名字,是不是很多事情,就会有不同。起码,她不会连这个不知道是人是妖生物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是这世上,本没有那么多“如果”。
而顾知念和谢瑾,在皎月姬视角的大漠最后一朵海棠印里,看见薰衣草丛的掩映下,溪水边,年轻稚嫩的舞娘,用雪白柔软的手,掬一捧清水来洗脸。
她白天所着金银盛装珠玉宝石已经退去,换一件单薄的衣衫,半跪在湖水边,洗掉她眼角浓秾的孔雀绿色,以及刻意涂成偏黄的肤色,用黑颜料勾勒得格外深邃立体的五官。
清水一捧,洗掉了她脸上所有人为的异域风情。
露出病态的苍白皮肤,狭长而柔弱的乌黑眼睛,眉黛如远山。
像未成年的狐狸,明知危险,却不得不怜惜。
镜头移动起来,皎月姬走了过去……她蹲在湖边,学着苏姒的样子,掬一捧水,然后洗自己的脸。抹一把,看一眼苏姒,呆呆的。
苏姒当然被她这表现逗笑:“来。”她拉过皎月姬的手,将它们浸在水里。皎月姬立刻缩回了手,哗啦一声激起好大水花。
苏姒问:“水凉?”
皎月姬木木地重复着:“凉。”
“那就是凉了,”苏姒眉梢眼角都有笑意,不是跳舞时候艳丽的笑容,是很放松的,自然的笑起来,她抬手摸了摸皎月姬的头,说:“听话。”
皎月姬重复:“听话。”她虽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被动作安抚了,重新被捏着手,从指尖到手腕慢慢浸回湖水里。
苏姒把手覆在她手上,一点点用水洗掉她那双粗糙的手上新糊的沙土,和暗黑的血渍。她没有问这些血迹来自那里,只是很耐心、很耐心地洗她的手,将细小干裂的伤痕间的黄沙洗出来,将指甲盖里的血垢清掉,像小孩对待一只新捡的,脏兮兮的流浪狗。
苏姒将她的手洗干净了,开始蘸水擦她的脸。她脸上也糊了血迹,有新的也有旧的,黑红深浅不一。
皎月姬看着看着,将弯刀解下来,也递给了她,苏姒就撩着溪水,帮她把一尘不染的刀也洗了一遍。
今天是圆月,皎月姬眼里的月光本是鲜血一般的红,是和眼前的舞娘一样,她黑白世界里为数不多的颜色。但在舞娘重复的撩水、清洗动作下,那笼罩在四方的血色月光颜色似乎也淡化了许多……渐渐变回了白色,她闻不到那种令人发疯的血腥铁锈味儿了。
苏姒开始解她身上缠着的许多白色破烂布条,沾了水的微凉手指拂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她也没有反抗。那破烂且纠着打了许多结的“衣服”,被苏姒半解半扯地拉下来,掉到腰间,苏姒突然怔住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种族,也不知道这妖怪年方几何,破烂脏污的布条落下来,露出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肌肤,柔软的胸()脯鼓鼓地挺出来。
她本意很赤纯,只是想帮这个白发的妖怪把身上也洗一洗。但没料到,她没见过发育成这样的成熟女体,眼神顿时慌乱了,做贼心虚地去看这个妖怪的眼睛,生怕她误会什么。
她受的是凡人的教导,是耳濡目染的习俗,也是清晰地知道——什么是“耻”,且在此时,面对一个成熟女人的半裸()体,感受到了清晰的觉醒的“耻”意。
薰衣草间凉凉的风拂过白发妖怪的上半身,她的长发垂下来盖住了圆润的肩头。而妖怪的眼瞳清澈而坦诚,就这样赤着上半身,没有任何裸()露在外的羞()耻,也没有想把布条拉回去的意思。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直视着苏姒躲躲藏藏的视线,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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