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他的冰上赛场[竞技]
俞游歌的备赛小假期过得颇不寻常。
因为这次中国的农历年来得有些晚了,正巧能让俞游歌赶上了,徐楠开心得不行。以往每年的年三十,俞游歌不是在赛场上,就是在去赛场的路上。一家人完完整整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几乎是不敢奢求的。他们虽然在国外定居了很多年,现在也鲜少回国了,但是除夕团聚还是深深扎根在心里,遗忘不了。所以每年新赛季赛程表出来之后,徐楠总会抱着万分的期待去对照着看看日历,然而每次都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今年过年就不一样了,正好在四大洲赛和世锦赛之间不说,还赶上了俱乐部训练的休息日。徐楠在筹备这来之不易的年夜饭的时候,还特地打电话问了问程于非要不要来一起过年。学校的课程安排得很紧,他是没法在这个时候回国的。程于非考虑了一下,说会在中午过去。
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徐楠是一边忙着贴福字贴窗花一边开着免提的,俞游歌正好路过,听见他程哥要自己过来,立马不乐意了,冲着话筒直接就吼:“你别自己来啊!我去学校接你啊!我那两天是休息的!”
程于非在电话那边愣了一下。俞游歌眨眨眼,立马把免提切成听筒,手机刚贴上耳朵,程于非的笑声就传进他的耳朵。是从胸腔使力发出的那种自带共鸣的笑声,借由电波传过来,显得有些失真。俞游歌却非常爱这样的声音,他极喜欢和程于非打电话,还总是说电话里的声音比本人的声音更有魅力。
他俩商定好时间,挂了电话。俞游歌得意地冲着妈妈挑了挑眉,徐楠马上给出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
小鱼选手的想法非常美好,一项一项计划好,七点半起床,半个小时足够收拾完美了,八点出门,算上杂七杂八的不可预计时间,十点绝对可以到医科大的学校门口。可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的大脑深处对于难得的休息时间的期待。在训练日程中时时刻刻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接到了今明两天可以休息的信号,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瞬间就自动自发地调节到了恢复精力的最佳状态。俞游歌一夜无梦,睁眼已经八点了。
他躺在床上清醒了一分钟,倏地弹起来,刷了牙抹了把脸,随手套好了毛衣牛仔裤,冲出房门,直接顺着楼梯把手就往下飞。徐楠完全来不及叫他一声,眼看着傻儿子抓起羽绒服就往外奔,化成一团虚影,这都要比他蹬冰起速的时候还快了。
俞游歌夺命狂奔,赶上了预定班次的下一趟公交车,他在座位上倒着气儿,掏出手机刚想给程于非发消息,就看见他已经有微信过来了。
哥哥:教授的车半路抛锚,助教说课要晚半个小时才上。你慢慢来,不要着急,多睡会儿也没事。
俞游歌顿时松了一口气,借着车窗的反光,赶紧捯饬捯饬自己那头乱毛。他到站下车,一看时间还早,二月份的气温还是很冷。于是俞游歌就决定摸去研究生楼里找他,一路问人成功找到地儿之后,他进了楼也不敢瞎逛乱走,就坐在一楼专门留给学生的讨论区,老老实实窝在着,蹭空调蹭免费网,等他程哥下课。
研究生楼是环形设计,一楼讨论区在正中央,楼上的人伸头一看,就能径直看到这儿。程于非下了课,正从楼梯上往下走,听见同班两个女生走在前边窃窃私语,还不时往楼下瞄。
“一楼那个亚洲男生没见过诶。”
“来找人的吧。不过他长相蛮好看的,不知道能不能去认识一下。”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啊,还是弟弟吧。”
“哎?等下,我觉得他有点眼熟,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程于非顺着她们的视线往下看去,一眼就瞧见了俞游歌。他裹着国家队专门配发的超长款白色羽绒服,塞着耳机看视频,翘着脚跟着节奏一下一下地晃。他的手机是放在大腿上的,空出来的手还在小幅度的做着动作。程于非了然,小鱼选手正在抓紧一切时间做意象训练。
转眼间,他们已经下了楼,程于非眼看着女生要去找他聊天,赶紧迈着大步子赶超过去,一个响指“啪”地在俞游歌眼前轻轻打了一下。
俞游歌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抬头,就看见程于非正瞅着他笑。
“程哥过年好啊。”俞游歌脱口而出。
程于非绷不住了,噗嗤一乐。这瞬间乖巧的坐姿,配上拜年祝福,真是让他有了一种提前带娃的错觉。
“没有红包。”程于非笑着接话。
“哎呀,不要红包不要红包,咱俩要啥红包啊。要红包也得去找我妈要,她可等着呢。”俞游歌话一出口,突然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劲儿。程于非也咂摸出味儿来了,没再接话。俩人就这么看着对方笑。
这时,旁边传来的一声轻呼打断了他们俩。刚才那两个女生还没走,其中一个举着手机嚎了一小声:“我的天哪真的是他!”
然后这位女生目光灼灼地看着俞游歌说:“你真的是法兰克吗?法兰克·俞!上天保佑你的中文名字太难念了!你是他对不对!”
“呃......你好?”俞游歌把腿上放着的手机往兜里一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我是你的粉丝啊!我关注花滑比赛好久了,从你上个赛季就在关注你!你真的太棒了,我超喜欢你的!你的小霍比特,还有这个赛季的罗密欧!你让他们真的出现在了冰场上!”
“谢谢谢谢!”俞游歌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更惊慌了,只能下意识地对着小姐姐微微鞠躬。
“我们可以合个影吗?你不介意吧?”
“没事没事,可以合影的。”
女生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欢天喜地,拉着他就来了张自拍。
拍完兴奋完也不忘挤兑一句自己的同班同学:“程你也真是的,我们好说也做了半年的同学了,研究生这个班里总共没几个人,我居然都不知道你认识我们little fish!”
“我不是不知道你在看花滑嘛。”程于非妄图蒙混过关。
“你们俩什么关系啊?感觉好神奇,自己的同学居然和自己喜欢的选手关系很好的样子。”
“他是我哥哥哦!”俞游歌张嘴就瞎秃噜。
“哇哦,哥哥哦!”小姐姐顺着他的话感叹了一声,也没有多想。
程于非倒是听懂了这个皮皮鱼的小语气,暗自打算四年之后一定要让他好好对着自己喊哥哥。
之后就听这位女生很认真地说道,“你一定要加油,喜欢你的人很多的。你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在赛场上多么有力量。一定要加油,拿各种奖牌,拿各种金牌,为你自己争光,也为我们国家能在这项运动上再次扬眉吐气。我们这些关注着你的人,都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加油加油!”
俞游歌也敛了开玩笑的表情,郑重地点头:“谢谢你们,我一定可以的。”
姐姐们合完照告完别很快就走了,程于非和俞游歌两个人也坐上了回家的车。俞游歌靠在椅背上,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儿:“这真的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遇到我的粉丝,她真的是我的粉丝吗?我真的没想到,我才在成年组第二赛季,居然有粉丝了吗?”
“当然,你这两个赛季表现得都很棒,当然会有粉丝的。”程于非脑内滚动起当时在直播间追比赛时候看见的疯狂弹幕,然后把“你粉丝还都很热情”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俞游歌咂咂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他侧过头看着程于非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春节。”
“不会是最后一次的。”
“你知道吗,我开始觉得时差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了。我们这儿和中国差着十三个小时,他们那里已经是半夜了,快要走到新的一年了,可是我们这儿还在上午。如果按照中国的时间来算,我们的团圆饭应该是在中午吃的,当我们晚上去华人街和大家一起倒数的时候,中国已经是初一了。我们这个时间的人好像总是在追着中国时间的人跑,可是总会慢一步。”
“今年就不会了,我就在这儿,我们俩在一个时间里了,你不会总是比我慢一步了。”
俞游歌又一次惊讶了,他没想到程于非听懂了他想说什么。
专属于西五区的中午“年夜饭”异常丰盛,徐楠大显身手,一个人搞定了一桌子菜,完全没让托马斯和程于非帮忙。她举起手里的可乐杯子说:“感谢今年这个恰好的时间,完成了我其中之一的愿望,一家子人终于可以一个不少的过个春节了。新年快乐。”
五个人碰了碰杯,干了杯子里的饮料,正式开吃。托马斯和程于非两个人作为桌上唯二能喝酒的,不一会儿就喝到一起去了,推杯换盏,自得其乐。徐楠一边给两个小朋友剥虾,一边听俞游歌讲今天遇到的姐姐粉,艾琳作为一个中国菜的狂热爱好者,啥也不管,只顾着吃。
从iPad上的网络直播投放到电视屏幕里的春晚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徐楠也拿出了一叠红包。春晚的倒计时结束,新的一年开始了,红包发到了三个小辈的手里。
程于非本想推拒的,却被徐楠硬塞到手里。他打开看了看,数额是一样的数额,不过他这里面多放了一张小纸条。
“四年之期,难之乐之,信之愿之,并肩足矣。”
程于非诧异地抬头,撞上徐楠看过来的眼睛。这位美阿姨坦然一笑,悄悄指了指自己儿子,然后摆了摆手指,用嘴型无声地对程于非说了一句加油。
晚上,俞游歌和程于非两个人一起去了华人街凑热闹,他们混在人群里和大家倒数。天气真的很冷,人们呼出来的白气都交缠到一起了,不过随着零点的临近,气氛更强烈了起来。
零点的钟声响起,聚集而来的华人们欢呼震耳欲聋。程于非把俞游歌紧紧揽在怀里,在钟声响起的一刻,低下头轻轻用嘴唇蹭过了他的头发。
俞游歌没有察觉到,他抬起头兴奋地喊着:“新的一年,祝你课题成功!”
程于非也大声回应:“新的一年,祝你金牌到手!
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2040年的中国春节,在俞游歌心里是最圆满最快乐的一次,他在之后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候,甚至觉得就是这个各种巧合下促成的第一次除夕团圆,为他之后的比赛带来了极大的好运气。
第43章 巴赫的992号作品
俞游歌和哈维教练一行人提前三天就到了布拉格为3月28号正式开始的世锦赛做准备。这次世锦赛为期五天,男单的两次比赛在时间上安排得比较充裕,分别定在了29号下午和31号晚上。
时间上的充裕消磨不了俞游歌心里的紧张,或者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紧张。肌肉状态保持得很不错,头脑中对动作和路线的规划也很清晰,可是却始终有这么一股劲儿不软不硬地杵在心里,迫着他在赛场上拼命。
虽说提前几天就来了,但他仍然无暇欣赏布拉格广场究竟多么仿若童话一般流光溢彩、梦幻夺目。护照上确实是盖满了不同国家大大小小的海关章,然而他的落点始终都是每个国家标准一致的30×60的冰场。
短节目的合乐结束,俞游歌靠在挡板上看着本来是光滑如镜的冰面被他滑出的一道道痕迹,无数交错在一起的形状完美的弧线,即将向所有人诉说这赛季最终的结局。
他看着场地上正在合乐的捷克本地选手,曲目是《唐璜》,一个专属于布拉格的曲目。俞游歌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一条一条都被这位水平不佳的选手掩盖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顿觉进入鼻腔的不似以往冰面上的那种幽幽散发出来的冷,而是这座城市独有的啤酒香气,甚至还有点糖果的甜味。
每个国家的冰场全部都保持着同一标准,可终归还是有所不同。
布拉格世锦赛的冰场,闻起来确实很“唐璜”。
俞游歌抽签抽到了最后一组的末位上场,整场男单短节目的结尾压在他身上。他暗叹手气太次了,怕什么来什么。
前面已经完成节目的五人,他们的分数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分层。宋柳、梅森、小成内也这三个是年轻一代的代表,西园寺和迪兰则是稳健型的老派风格。年轻的虽然比分还是赶不上那两座“老大山”,然而双方越来越小的分差实在没法让人熟视无睹。
俞游歌的压轴表演在这样的赛况下,无疑是全场的焦点。19岁的年纪就能集合了四周跳的高难度配置和足以带动人心的艺术表现力,观众们和评论员们甚至都在期待他可以为最后一组开辟出一个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