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冰场上雪亮无影，就见他昂着头闭着眼回到一切开始的地点。脚下冰刀用力一搓，双脚刀齿点冰支撑身体，吸气挺胸上半身后仰。双臂微微颤抖，异常艰难的，又一次舒展开自己的手。
　　与此同时，钢琴叮咚渐显凌乱，之前清冷凄婉的大提琴旋律颤音连连，一道长音竟断又未断，接连撩动听者神经，迅速攀上三级台阶绷紧。
　　下一刻。
　　伊利亚·伊万诺夫低头睁眼，面向北面裁判席、观众席，被直播摄像机镜头特写的眼中燃起一团决绝的火。
　　烧的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身处何时何地，只为心中理想，只为一生愿望而活。
　　鼓起全身力气，奇迹一般振翅起飞恣意狂舞，脚下冰刀闪耀着骇人的光辉，沿着‘o’字形的轨迹运用各种步法，完成了一段异常壮烈的圆形接续步。
　　短短二十多秒间，表现出的技法、难度、统统达到了巅峰，却让赛场内外，所有看到这串步法的观众如鲠在喉、心中酸涩。
　　为这段生命之光再次闪耀的舞蹈，心生赞叹的同时也倍感悲伤。因为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这一切的努力只是徒劳，只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嚓！
　　起跳落下，接续步后立刻连接最后一个技术动作，跳接燕式旋转。
　　不甘心被命运左右的伊利亚飞起坠落，左脚冰刀毫无技巧的砸在冰上溅起一地冰晶。
　　他像是累了，像是精疲力竭，右腿浮足旋转中渐渐向内弯曲一点点收拢。左手手指勾住刀背，最终头颈掩于‘羽翼’之下，生息渐轻。
　　而他空出的另一只手臂，另一只‘翅膀’却在这时再次点向高空，指向他心灵的寄托、生命的归处。带动着身体，在标准姿势燕式旋转八周后，转入甜甜圈旋转归于沉寂。乘着变轻的音乐，速度放缓变慢，沉沉睡去。
　　天空，冰场。
　　生命与梦想，理想与现实。若是相左的话，请别打断我，请别叫醒我，至少，让我怀着美好的梦死去。
　　我啊……
　　虽然注定倒下，但意志必将长存。
　　灵魂……也会一直拥抱这片，我爱的地方。
　　“……”
　　“……”
　　“……我，我的老天爷！这个俄罗斯人的艺术表现力，简直是，简直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利亚！’
　　‘伊利亚！’
　　‘伊利亚！’
　　‘呀啊啊啊啊啊啊！！’
　　‘上帝在上，神圣的伊利亚·弗拉基米尔耶维奇·伊万诺夫不朽！！你永远是俄罗斯最洁白的雪！最纯粹的光！！！’
　　‘……’
　　“ow，听听现场惊人的掌声，伊利亚·伊万诺夫成功完成了自己短节目的表演。”
　　“但是上帝请告诉我，路易斯和强尼该怎么办？作为他们两人的支持者，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担心他们待会儿的表现。这不是夸张，因为刚才那套节目，俄罗斯传奇的表演真的堪称惊人。”
　　赛场内、赛场外，就在伊利亚·伊万诺夫将姿势定格在手指天空蜷缩睡去结束比赛时，远在加拿大多伦多cbc的乔·贝克，也开始发表自己的点评。
　　看完刚才那套极尽清冷，极尽绝望的节目后，他表示自己差点失去呼吸。
　　原因毫无疑问是俄罗斯人超越了一切的艺术表现力，以及与他气质气场异常相合的乐曲氛围。
　　《天鹅》、《天鹅之死》、不愿放弃的抗争，三者相加配合伊利亚本人的故事与表演，简直是精彩绝伦到了极致。
　　或许不应该这么说，但是！如果是输给这样一套节目，相信无论是谁都不会有怨言。相反，如果赢了，除非是在艺术表现力方面超过了刚才的伊利亚·伊万诺夫，否则，一定会招来一片非议。
　　“……是的，就像我刚才说的，我真的在为路易斯担心。不可否认，他一直统治着花样滑冰男单领域的难度巅峰。可今天，除非路易斯奉上盐湖城表演滑程度的节目表现，输掉短节目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oh，慢镜头回放开始，看看这里，看看这个定下整套节目基调的开场。看看伊利亚毫无表情的脸，无法用语言描述心绪的眼。我得说，我真的无法对他要求更多，就算他两个四周跳相对简单，我也没有建议他努力提高节目难度的理由。”
　　冰场上欢呼继续，俄罗斯国旗飘扬舞动，伊利亚·伊万诺夫完成比赛依次面向四面看台，简单的答谢过观众的支持，毫不留恋的转身下场，在主教练阿里克谢的陪伴下坐上了等分席，直视着显示比赛成绩的大屏幕等待着自己得分。
　　同一时刻，慢镜头回放开始，强尼摘掉了脚下冰刀套踏上冰场开始准备比赛，表情严肃的乔伊斯看了侧后方望着他的阿里克谢一眼，闭眼睁眼做了一次深呼吸后，抬起手掌将冰上正在确定身体状态的强尼叫到了身边。
　　传奇运动员的对决？
　　呵，不仅仅是如此，还有没被任何人点明，却真实存在的执教水平较量，传奇教练的对决！
　　阿里克谢，等着看好了！我才是统治冰坛未来的教练员。你？已经老了，是时候让出自己的位置，让别人代替你了。
　　“强尼听着，我希望你记住你这套短节目……”
　　从运动员到教练员，战火蔓延越烧越旺。
　　前场后场，准备区域内，安易依旧看着实时屏幕。
　　画面播放、特写、定格，最终停留在伊利亚抬手指天的动作时，他呼出一口长气振奋心情。背后放松往椅子上一靠，顺着身旁扎在他脸颊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就是……
　　该怎么说呢，这些人的反应会不会太夸张？
　　不了解他真实实力的国家队工作人员，看完伊利亚·伊万诺夫的表现后如临大敌也就算了，老爸你这个清楚我实力的人凑什么热闹？
　　是是是，我承认俄罗斯人刚才的表现很难超越，但也只是难，并不是不可能。
　　就算我艺术表现力差了点，不是还有技术难度弥补么。
　　“怎么办啊儿子，看样子你真的要输了呢。”
　　“……啊？老爸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视线交错心思电闪，就在安易非常没志气的想到，通过技术难度战胜伊利亚·伊万诺夫这个方法时，比他更加没志气的安泽贤开口出声。
　　“什么你刚才没听清，我说什么你心知肚明。爸跟小李他们虽然不太懂艺术表现，鉴赏能力还是有的。看完人家伊利亚刚才那套短节目，爸就问你拿什么跟人家的表现比？就凭你那套《钢琴课》？得了吧别逗我了好儿子，谁不知道这个赛季，你把心思和重点都放到自由滑节目上了。”
　　“……”
　　听完、沉默，无言以对，安易承认自己老爸也许说得对。
　　可是，他短节目滑还没滑，就断言他那套《钢琴课》比不上《天鹅之死》也太武断了吧？
　　要知道，他虽然看似没有特意准备这套短节目，上个赛季到这个赛季这么长时间，用来训练、合乐、放松、调整身体滑行状态的可都是这套动作。无论怎么说，这套节目就算以前不好，到现在磨也应该磨出来了，哪里还需要特意去准备。
　　“……爸，要不然这样，咱爷俩拿这次短节目打个赌？”
　　心有不愉，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精明的安易决定再让自家老子吃回亏，记住看轻他的教训。
　　“打赌？什么赌？”
　　“当然是赌你儿子我能不能凭那套《钢琴课》战胜《天鹅之死》了。至于赌注嘛，很简单，我输了给你洗半年衣服给我妈减负。我赢了你帮我找几个程序员做点东西，把论坛网站升级一次。”
　　“……”
　　建议、沉默，角色互换，这次换安泽贤收敛声息，想着心事打量着自家儿子。
　　刚才吧，他之所以那么说并不是真的泄气，无非是想通过那种方式激起自家小子的好胜心。结果，还算好，就是貌似有点过头。
　　这么说好了，面对刚才那套节目，不认输有信心是好事儿，盲目自信过于看高自己就很有问题。
　　又算计他，跟他打赌，占便宜是吧？
　　行，希望结果跟上回一样都是他输。委屈宝贝儿子帮他洗半年衣服这种事他干不出来，就算他心里挺想看那场面的。
　　“成啊，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事先声明啊，内裤袜子都得洗，西装也都交给你，洗坏了也不怕。”
　　啪。
　　竖起手掌，掌心相击达成约定，短短两三分钟时间，安易、安泽贤在附近国家队工作人员哭笑不得的表情中，拿待会的短节目比赛打了一场赌。
　　恰在此时，不远处靠墙摆放，显示前场实况的液晶电视画面切换。
　　镜头从看台观众花絮回到等分区，伊利亚·伊万诺夫冰冷英俊的形象再次成为全场焦点。
　　掌声欢呼又一次响起，面无表情耐心等待的俄罗斯人不为所动，直到十秒后宣告员发出声音，他才挺直腰背生出了一些反应。
　　那双在镜头特写下，极度专注的深绿色双瞳仿佛一块儿上好的翡翠，神光流转盈润动人。看着赛场大屏幕，看着所有关注他的人，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分数笑意乍现，从极度冷漠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只在一瞬之间。
　　‘来自俄罗斯的选手伊利亚·伊万诺夫，短节目滑完后的成绩是——’
　　‘技术分：6０．45。节目内容分：47．55。短节目总分：108。rank：1。’
　　……
　　作者有话要说：　伊利亚·伊万诺夫，短节目《天鹅之死》：（钢琴大提琴）。
　　技术分：开场，4s（10.5+2=12.5），换足的联合旋转ccosp4（3.5+1.34=4.84），换足不换姿势的蹲转cssp4（3.0+1.2=4.2），后半：3a（8.5*1.1；9.35+2=11.35），4t+3t*1.1（10.3+4.3*1.1，16.06+1.4=17.46），stsp4接续步（3.9+1.5=5.4），跳接燕式转fcsp4（3.2+1.5=4.7）=60.45
　　节目内容分：滑行技术：（9.50）步法连接：（9.45）完成表现：（9.51）编排构成：（9.56）音乐表达：（9.53）=47.55
　　总分：108。
　　我安危险。


第193章 心态
　　分数出现, 掌声响起，伊利亚·伊万诺夫坐在等分席上面带微笑, 绿色的眼睛看向赛场大屏幕时, 露出了一丝‘这样的分数还算不错’的讯息。
　　冰场上，正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准备比赛的强尼避无可避，第一时间直面这样的高分。
　　视线一凝、呼吸一沉，眼睛横向等分区瞥了一眼，嘴角扯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周身气场大盛。
　　108分？
　　很高。
　　可他不怕。
　　因为在上个赛季世界锦标赛中, 他战胜过他。
　　什么俄罗斯花样滑冰男单传奇运动员，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年近三十的老男人。
　　哦，对了对了, 还带着一个小男孩！他衷心的祝愿, 他们父子二人一切顺利。
　　“108分吗？新的短节目世界纪录。听着强尼, 技术方面你没有问题，表演衔接方面, 你需要投入更多精力。我相信你知道, 上个赛季世锦赛中，要不是俄罗斯人自己出现失误, 他不会输给你。你在节目内容分方面，与他存在不小的差距。”
　　“ho, 乔伊斯，我知道，我知道, 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承认自己在表演方面不如他、不如路易斯，可是我一直在进步不是吗。还有，比赛考验艺术更考验技术。我觉得我这次的技术分，一定会远远高过他。”
　　‘下一位上场比赛的是，强尼·沃森伯格。来自，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