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演
许沉河把票撕成正方形,仍是没抬眼:“我看电影不爱喝饮料,中途上洗手间会影响观看。”
预料到顾从燃还想问,许沉河轻轻叹了口气:“帮我借一张毛毯吧,这里冷气开得太足了。”
顾从燃把毛毯借回来时影片刚好开始了。
在腿上扬开毛毯,顾从燃倾身想为许沉河披上,后者感受到他靠近的气息,没躲,眼睛直直地看着荧幕。
顾从燃靠近了就不想再拉远距离,在靠椅的扶手上,他和许沉河相贴着肩膀,不声不响地碰了碰许沉河的手背以作试探。
“我演得不好吗?”许沉河突然出声。
左右有人,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让顾从燃听出了丝柔软:“怎么会,你的每个角色都很吸引人。”
高傲和深情相碰撞的庄十弦,冷酷却顾家的傅千,自卑而平凡的谢渺,每一个角色都因为有了许沉河的塑造和演绎变得鲜活,甚至有时顾从燃会在心里感慨,若不是生错地方,许沉河会是适合演艺界的好苗子。
荧幕上正播映着庄十弦和云清梦的相遇,许沉河视线没移开,默默将手缩到毛毯下:“那就不要碰我,认真看电影。”
这次顾从燃依然没有认真看影片。整整一百二十分钟,他都用目光作指尖抚过许沉河的侧脸,幽光中嘴角下的那只小鸟时隐时现,它的翅膀尖尖的,像要在顾从燃的心上扇一缕微风。
这一百二十分钟于顾从燃而言太短了。
他还想和许沉河度过更漫长的时间,一百二十个月不够,那就一百二十年,他想当许沉河的树,让这只鸟儿在自己身上唱歌或沉眠,让它在自己伸展的枝条上迎接每一线柔和的晨光。
电影落幕,放映厅亮起了灯,许沉河勾下夹在衣领的墨镜架到鼻梁上,等场内的人或抱着空爆米花桶、或牵着伴侣的手走出去,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荧幕上滚动的字幕。
“时间到了。”许沉河平静地说,像在宣判某件事的结束。
长达两个多钟的时间,顾从燃才终于把目光从许沉河脸上挪开,垂头看看表盘,恳切地邀请:“差不多到饭点了,我们从这里出去,绕到美食城那边刚好能……”
“你说陪你看一场电影就够了。”许沉河拿着手机边发消息边说,“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你知道我不仅仅想要一场电影的时间,”顾从燃急道,“待在这边这么久,我只想把你追回来,说我贪心也好不要脸也罢,我目的只有这一个,我——”
“我很好骗吧?”许沉河收起手机,攥着毛毯的两个角将它叠好,“可是被骗得多也就学聪明了,你这段时间的确让我触动,但也不会蠢到再投注感情了。我是许沉河,是许辰星的弟弟许沉河,我不会再当你的画画了。”
他正欲起身,顾从燃匆忙拉住他的手:“许沉河,我喜欢的是许沉河,我的生命不能没有你,我……”
手心被塞进了一个东西,随即许沉河抽了开去。顾从燃低头一看,是一枚用电影票做成的心形折纸,不知许沉河是什么时候弄好的。
“就这样,把你的心意还给你了,回去吧,琩槿市不是你的归属。”许沉河抬脚便走,顾从燃起身要跟上,他隔着拉开的一米距离警告,“你跟上来我就跑,我不会再让你逮到了。”
他的伤还未完全痊愈,顾从燃舍不得他再疼,只好束手无策地钉在原地,急切而无奈地看着对方因急于远离他而一瘸一拐地走远,最后连一片衣角都消失于放映厅出口的拐角。
他繁密的枝叶只想为鸟儿制造一片安宁,可鸟儿像是不曾有过在他身上栖息的念头。
他感觉他在枯死。
第89章 保证不会再让你看到了
许沉河挑了影院人少的出口走,唐随跨着车候在外面,等人走近了递给他一头盔,拍拍后座,问:“能骑上来吗?”
“能。”许沉河一跨腿骑上车,“好饿啊。”
“那吃饭去,吃日料还是法餐?”唐随启动车子,“要么凉菜吧,这天气热得让人没胃口。”
“都行,我买单你做主。”许沉河说。
去得尚早,二人霸占最角落的位置,唐随勾选着菜单问:“都一块儿看电影了,他怎么不邀请你去吃个饭?”
“我这不是跟你约了么。”许沉河打着马虎眼。
唐随觑他一眼:“虽然说吧咱俩认识不算久,但你哪句话含多少水分我是能听出来的。”
“别假正经。”许沉河在桌底下拿脚踢他,被唐随喝回去:“踢我不要紧,可别把你又给弄伤了。”
点完单,许沉河后仰靠在沙发上,让空调的冷风凉丝丝地拂到他脸上:“我怕我再多对着他一秒就会心软。”
“那就是还喜欢呗。”唐随总结。
“你别总强调这词,”许沉河揪起小抱枕扔向对方,“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选择遗忘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把记忆都给他塞回脑子里去?”
唐随抬手接住抱枕:“你以为我想啊?”他搭着桌沿,凑近点盯着自己亲手给许沉河纹上去的小鸟,“那家伙都烦死了,整天深情款款想要攻陷你,可我又没资格帮你赶走他,毕竟这是你们俩的事儿,除非……”
快把自己憋成内伤的话在肚子里九曲十八弯,唐随换上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你当我男朋友,哪怕你舍不得赶走他,我也有立场斥责他。”
或许是对着出风口久了,许沉河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笑有点僵:“唐随你……”
“行了,我是单身主义你不最清楚吗?”唐随屈指敲了下许沉河的手背,“许沉河,你可是上过表演课的,别轻易被人糊弄好不好?”
一顿饭下来唐随的话多得让许沉河插不进嘴,他隐隐感到奇怪,虽说唐随平时就健谈,但不至于跟今天这样连短暂的安静都要用细碎的话题填补。
就像在极力掩盖什么似的。
以前当支教时常和小朋友谈心,许沉河心思细腻惯了,对方冒出点什么苗头都能让他估个八|/九不离十。他表面装作无事,心里却压了筐重石,吃完饭唐随送他回去,他连对方背他上楼的提议都婉拒了:“我自己能行,医生说让我多走走。”
“我听着怎么感觉不靠谱呢?”唐随也不强求,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到楼上记得给我发个短信,我先回店里忙活去。”
许沉河点头,冲唐随挥了挥手。
白天的暑气在晚风中消散,与公租楼隔路相对的便利店,顾从燃提了半打黑啤推开玻璃门。隔远看见许沉河和唐随挥手作别的画面,他身形一顿,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退回了店里,大概明白了许沉河不跟他吃饭的另一个原因。
收银台后端着小锅吃饭的老板娘没抬眼,只当他有东西忘了买,等对方随手拿了只火机放台上,她才嚼着饭含糊道:“两块。”
结果顾从燃打完钱快步推门走了,火机还留在收银台上,老板娘乐得白捡两块,啐了口“怪人”后,将火机放了回去。
顾从燃追出店外时已不见了许沉河的身影,两头来往的车多,他停停走走过了不带红绿灯的马路,跑上两层楼才听得头顶上方的楼梯有缓慢的脚步声。
很多突如其来的时候,顾从燃都想保护许沉河,即使许沉河说自己独立得不需要被保护,他这种想法也不曾泯灭过。但现在落在对方后面一大截的距离,顾从燃能做的只有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在不被许沉河发现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护在他身后。
在家休养不满一周,许沉河的脚踝就基本感觉不出痛感了,走路也跟往常那样自如得多。他恢复了原来的日子,天刚亮就起床给自己做一份简便的早餐,或吃完再上班,或打包拿到店里边做甜点边偷空咬一口。
偶尔抛远了视线投到店门外,顾从燃的车子也不在那停着了,大约是听进了他的那番话。日复一日的生活其实不算有趣,跟店里的熟客闲聊时有人会问起他怎么不找个伴儿,他都笑着说没找着合适的,但事实是,他唯恐自己在没忘去上一段感情时又毁了下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