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演
每到年尾顾从燃就忙得恨不得长在公司,各部门一摞摞文件交上来,年会也要着手去准备,当以为第二天能偷个闲,周特助又为他报上一份冗杂的日程。
和许沉河唯一一次通话是在平安夜,那天顾从燃在公司吃完了盒饭,推开文件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舒张筋骨时发现落地窗外的夜空出奇的漂亮。
呈桉市很少出现成片的星星,顾从燃心血来潮,走上露台聚焦星空拍了张照片,发上朋友圈仅许沉河可见。
五分钟后,许沉河点了赞,顾从燃似是找到了话题,靠在护栏上点开聊天界面。
顾从燃:点完赞怎么不留个评论?
许沉河:你不也只发图没配字。
顾从燃:我一配字就成金句了,这不成了喧宾夺主了么,谁还会认真看图片。
许沉河:我看除了我也没人给你点赞留言。
顾从燃:那是我们共同好友少。
许沉河:祝哥不算吗?
说起祝回庭,两人默契地想起前些天闹的乌龙,有个没眼力见的造谣“江画”和自己的经纪人搞婚外情,炫燃老总被扣了绿帽而不自知,配图是一组以假乱真的照片。
照片中是许沉河和祝回庭在不同场景中出双入对的身影,造谣者将话题送上头条,当事人之一的许沉河在在组里忙于拍戏尚且不知情,时时关注网上舆论的祝回庭直接翻了个白眼,翻到通讯录拨出了顾从燃的号。
事件中的三个主人公各有见解,祝回庭是不当回事,许沉河感觉不可理喻,顾从燃则火冒三丈,毕竟作为男人的尊严被严重侮辱了。
原计划于十二月初才离开片场的祝回庭当即收拾包袱回家,没让人压热搜,当天下午便在微博上晒出自己和宿与迩的结婚证,一方面侧面澄清谣言,一方面哄了家里那位自称娇妻的小屁孩,一举两得。
“颜值相当的两个帅哥站在一起就是容易被人传绯闻,”祝回庭当时看着自己的微博登上爆点后淡定地和顾从燃发语音,“虽然吧你跟许沉河也不是不登对,但是许沉河被造谣出轨不是第一次了,你好歹有点危机感,能不能在观众面前巩固一下你们俩的感情?”
顾从燃翻出这段语音转译成文字截图给许沉河,问:如果你不愿和我亲密接触,我们是不是至少得做做样子?
难得休闲一回,许沉河不想思考这么沉重的问题,反问道:怎么做?
顾从燃把电话打过来了:“回得那么快,是在休息还是今晚没戏份?”
“我们组昨天拍了十八个钟头,今天休息一天。”许沉河躺倒在床上,“其实这部片子我拍得算轻松了,拍戏或休息时大家聚在一起说笑,有趣的想法还会临时加进剧本里,感觉对每一场戏都抱有期待,不会为了演而演。”
当然压力也不是没有,这部在拍的喜剧电影《惊喜注释》是作为商业贺岁片制作出来的,上至迎合观众的消费观念和流行元素,下至制片组和演员的咖位,当中的各个细节都是经过尽调及精心挑选的。
但在许沉河看来,有过进组的经验,他只想通过每一次历练做好当下,结果是如何已不在他要担惊受怕的范围内了。
补了一天觉的许沉河在盛满绮丽晚霞的卧室里有了倾诉的冲动,他卷着被子在床上变换着姿势,或躺或趴,向顾从燃说尽了这段时间来组里发生的趣事。
“后期还有些镜头要到国外取景吧?”顾从燃问,“大约什么时候转移阵地?”
“等内景拍完,可能要到明年春了。”许沉河伸了个懒腰,拖长了声音回答道。
楼下传来清脆悦耳的圣诞音乐,许沉河爬起来光脚走到阳台上,抱着手机往下看。榕憬镇是没有这样的场景的,有人乔装成圣诞老人,骑着部装饰过的三轮车,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抛礼物,街道两旁凑热闹的孩子扎成了堆,个个渴望地伸长了双手。
“能听到吗?”许沉河问电话里的人,“圣诞节要来了。”
顾从燃握紧了手机,如果没猜错,许沉河下一句话就该是“你为我准备礼物了吗,要不要飞来陪我”。
但许沉河没有满足他的期待,只给他留了句“平安夜快乐”。
江画是肆无忌惮的,许沉河是识得分寸的。
挂电话后,顾从燃倚在护栏上点了口烟,仍然没放在嘴边抽,夹在两指间看它慢慢地燃烧。
许沉河拍摄的地方在一个城边小镇上,他能听出对方在说起那里的平安夜活动时是愉悦的。呈桉市中心区生活节奏太繁忙,少有这这种使人驻足久看的街边活动,顾从燃不禁想在许沉河未提出请求的情况下,飞到他身边看看,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他快乐。
火光一抖,烟头燃到了指间。顾从燃将它捻灭了,吹散落在指上的烟灰,转头到室内给家里拨了个电话:“妈,春节我不回家过了,破个例。”
一年走到了尾,第二年初,呈桉市下了小雪,纷纷扬扬地落满枝头,有些坠在路面便已融化。
炫燃娱乐签了批新的艺人,有从别的公司挖来的红人,也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后者参加培训时顾从燃有去课堂上视察过,其中有个男生气质和年轻时的江画很像,他无意中多观察了两眼。
许是那两眼无意中含了对昔日旧人的情愫易让人误会,又许是网上他和“江画”貌合神离的谣言传到了圈里,那男孩不怕死地寻到他办公室,又追到他车前等他下班,称想让老总为他的事业前景提点一二。
顾从燃知道有些事等不了了,媒体八卦发酵的当代,他和许沉河的关系被多少双眼睛盯着,随便一张口的造谣都有可能会对双方的事业产生影响。
春节前夕将手头上的工作收了尾,顾从燃拎了只行李箱开车前往小镇。镇上是晴天,没下雨也没飘雪,天气影响拍摄状态,片场中演员们的进度过得很快。
晚上太阳下山前完成了今天的拍摄任务,许沉河提步走出片场,黑色长发夹着湖蓝色发带在脑后被风吹得飞扬,素白的脸上还未敛起戏中端起的笑,深蓝的鹤氅垂至脚踝,每走一步便晃一下衣摆,当真像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许沉河一走出片场就看见候在外面的顾从燃,起先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后来想起自己未卸妆发以这副顾从燃没见过的模样出现在对方面前又不知所措起来。
漫天夕阳下,顾从燃跟组里一个个眼熟的初见的打过招呼,最后才等到许沉河挪到他面前。
方才离得远看不真切,现在人到眼前了顾从燃才看清许沉河有了怎样的变化。他先是感到震惊,为验证猜想似的抬手用指腹在许沉河嘴角斜下方揩了把,难以相信地问:“你这是……”
“趁着没戏份时去纹身了,”许沉河放任顾从燃直愣愣地看他脸上多出来的“美人痣”,“现在你还能区分我和他吗?”
在房车上,许沉河换下衣服,卸掉妆容,跑进浴室洗了把脸。他恢复成平日的样子,坐上顾从燃的车去饭店,饭后牵手在小镇夜市里闲逛,大冷的天坐在广场的双人椅上被人喂了一盒榛子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今晚小镇的夜空里没有星星,但有绚烂多姿的烟花,一朵朵在夜幕下绽放,把整个小镇都染上了瑰丽的色彩。
许沉河靠在套房阳台的秋千吊椅上前后摇荡,带点不舍地说:“我不想喜欢星星了。”
顾从燃按住秋千,不让它晃了:“那喜欢什么?”
许沉河思考了很久:“小鸟吧,可以在河底潜水的小鸟。”
“好。”顾从燃坐在许沉河右手边,每当烟花盛开时,那颗“美人痣”就会变得格外明显。
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开始想念以前那个脸上带疤的许沉河,很荒唐的念头。
楼下或离酒店不远的广场大概是聚集了数不清的人,新年的钟声敲响的同时,人们倒数的喊声清晰而洪亮地在半空震荡。
最后一秒,更华丽的烟花相继而开,许沉河的眼里却是沉黑的:“你说做做样子,你觉得今天的我表现得怎么样?”
许沉河和江画已经不能再找出半点区别的侧脸在顾从燃面前重叠又分离,不知道是认清了自己对许沉河的压迫,还是现在变得消沉的许沉河压迫着自己,顾从燃魔怔般扳过对方的脸,对着那双唇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