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冰
“那要亏了呢?”
“亏了也是我亏,你想啊,这不就等于是我预支自己的工资给他做嫁衣,怎么算这一波都亏不到他头上,大不了一点资金占用成本,我每年给他就是了。”
郁小龙想想他这逻辑说得通,但前提是要殷叔同意,“他同意了吗?”
“我还没跟他提呢。”施杰说:“现在是听说有家要出,卖我面子,等我大致谈完了再去找他,他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我这里有个几万……”
“别,那都是你爸的救命钱,我可不拿。”施杰态度坚决,“而且现在说还太早了,空缺不一定有,我看那老板犹豫着呢,再说吧,暂时有这个想法罢了。”
施杰嘴上说再说,但那天晚上拉着郁小龙,就他想买酒吧的宏图大业,从资金怎么来,到装修风格营业模式,又到洋楼一众人事的安排,说够了才放他回去。
郁小龙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洗漱完他躺下,手机就放在床头,必须一整晚都开着,至少两点以前大部分酒吧都还在营业,随时会有人打进来。
有一两次半夜,他接完电话出去,吵醒了夏琮,夏琮还很不高兴,据说那一晚上后来他都没睡着,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此第二天还不大不小地吵了架。
天正是热的时候,郁小龙开了空调睡得正熟,突然腰上一沉,被连人带被从后面箍紧了,他一下惊醒,闻到熟悉的味道才察觉是夏琮。
“回来了。”他抓着腰上的手,想拿开,夏琮加重力道,紧了紧,把人填进他身体和自己留出的空隙里,“别动。”
郁小龙难得听他话,停下了动作,他觉得夏琮情绪不高,“你爷爷好点了吗?”
“救回来了。”夏琮头顶着他后背,说话声音闷闷的,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那就好。”
夏琮就这么一刻不松地抱着他,抱了很久,郁小龙听到身后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以为他睡着了,正缓缓呼出一口气,就听夏琮说:“你知道白颊黑雁吗?”
“是什么?”
“一种鸟类。”夏琮说:“为了躲避天敌,把巢就筑在人迹罕至的悬崖边上,因此每当雏鸟降生,羽翼尚未丰满,睁眼的那一刻,便要从悬崖上跳下去。”
“运气好的活下来,运气不好,要么粉身碎骨,要么成为他人猎物。”
郁小龙动了动,夏琮手一下收得更紧,似乎并不想他这时候转过来,郁小龙只能慢慢地,把崩起的肌肉又放松下来,“为什么说这个?”
“因为我就是那种鸟。”夏琮停顿了一会,“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站在悬崖边上了。”
郁小龙还是和以前一样似懂非懂,他并没有从这一句话里得到解释,但夏琮没再说下去,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拍,反过来像是在安抚他,“睡吧。”
郁小龙一直等到他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把毛毯都给他,自己重新去拿了一条,回来时他面对着夏琮,黑暗中静看了他一会,在他眼下轻口勿了口勿。
“睡吧。”
第二天夏琮没有再提昨天晚上的事,表现得和平时无异,只是电话多了起来,没有再避着他,应该是跟夏议,说的也都是和他们爷爷病情相关的事。
殷叔要去趟外地,喊他和施杰陪着一起,郁小龙跟夏琮说了后,夏琮反应很大,临出门前两人还吵了一架。
因为就在这前一段时间,郁小龙有几次晚上出去,回来后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自己偷偷处理,被夏琮发现,当时就闹得很不愉快。
夏琮不了解殷叔,他这人最讲究表面和气,就算要动手,也得是他不在场的时候动,过后他知道个结果就行,剩下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他半点都听不得。
所以跟着去的当次,必然不会有事,郁小龙再三向他保证,夏琮却觉得他是在强词夺理,偷换概念,他要的不是这一次,是以后所有,是永远。
郁小龙不可能同意他,他就是做这个的,怎么保证?于是在过了段安稳日子后,两人再次一言不合险些上手。
郁小龙以为这次他走了,剩下的几天肯定又是谁都不理谁,不想他这边刚坐上车,夏琮的消息就追了过来。
夏琮:【你就非做这一行不可?】
郁小龙想冷静,但脑袋一热,决定还是继续跟他掰扯,【是。】
郁小龙:【当初是你自己让我选的。】
夏琮:【为什么?】
郁小龙:【为了钱。】
夏琮:【跟你说过多少遍,你要钱可以跟我要。】
郁小龙没回了。
夏琮:【不准不说话。】
郁小龙:【你让我说什么,我不想问你要。】
夏琮:【借也行,你想怎么样都行,但这活你必须给我辞了!】
郁小龙又不想回了,他等了一会,总觉得夏琮的电话下一秒就要进来了,看得出来他在忍,如果是电话里,两个人绝对没这种你来我往的耐心。
屏幕亮起,进来的居然还是条消息,夏琮选择以这种方式跟他聊,可能也是意识到了,但语气却是十顶十的坏,【我说了,不准不说话!】
夏琮:【你他妈人都给我糙过了,守着那点自尊心有意思吗。】
郁小龙手有些抖,他打下一行字,正要发出去,殷叔突然开口跟他说话,说徐银亮这人心地不坏,就是有些事上面看不开,钻了牛角尖,让他多担待,况且这次苦也没少受,下次肯定长教训了。
郁小龙这边还没说什么,施杰第一个跳起来炸了,“这他妈还叫心地不坏,他杀人放火他还是个好男孩是吧!”
郁小龙拉住他,让他先别说了,殷叔这话明显偏袒徐银亮,他这么直愣愣地打他脸,将来合作还没谈就已经崩了。
殷叔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以为他的意思代表了郁小龙的,象征性又安慰了几句,毕竟这回事没出,而徐银亮到现在还没出院,不仅头上缝了针,听说手脚都骨折了。
他真豁出脸去闹,这事对夏琮不利,郁小龙身上没伤,很难从法律上判定,所以那天之后,虽然郁小龙没有去医院看过他,但也没有其他动作,算是表了态度。
手机上不断有消息跳进来,殷叔还在说话,郁小龙划开看了眼。
夏琮:【外面多少人想往我床上爬从我身上捞钱,就你反着来,你清高是不是?】
夏琮:【怎么,你还真就图我这个人啊,既然这样,不更应该事事都听我的吗。】
夏琮:【……】
夏琮:【有好日子不过非得找罪受,跟我较劲就这么能满足你?】
夏琮:【你以为你晚上出去我不担心,你受伤了我心里好受。】
夏琮:【你不就想听我说这些吗。】
夏琮:【!!!】
夏琮:【郁小龙,我在好好跟你说话,你不要总是这幅态度!】
郁小龙看完,把之前打下的话删了,他收起手机,对殷叔说:“他的事我可以担待,但有要求。”
“你说。”
“无论我以后在不在,他永远不能再住回洋楼,不过分吧。”
殷叔想了想说好,他和徐银亮分管上没有交集,如果他不再住过来,那以后见面屈指可数,这是郁小龙能忍他这条疯狗的最大限度,对殷叔也不算为难。
施杰还是觉得太便宜他了,这种人残了都不过分,郁小龙能接受,如果夏琮没揍他那一顿,他自己肯定也会动手,但如果夏琮没揍,那后果肯定远比现在严重。
这一去去了三天,又是带着参观,又是请客吃饭,回来殷叔把他们送到洋楼。
郁小龙下来后,施杰留他吃饭,他说要回去,施杰表情有些古怪,但也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赶紧滚。
夏琮躺在沙发上看手机,见他进来,眼皮抬了下,马上又瞌上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郁小龙换完鞋坐到他旁边,夏琮立马起身去厨房倒水,郁小龙跟到厨房,围着他转前转后,转到夏琮总算拿正眼看他了。
郁小龙把手臂给他看,干干净净,什么伤都没有,夏琮不说话,他又一撩衣摆把上衣脱了,“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