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
商场对面就是医院,车位总是不够,很多车主都往这边挤,导致入口拥堵,跟春运过高速收费站似的,一排红灯。
多矜贵的爷,也只能等着。
“今天什么日子,人这么多?”副驾驶上的江呈放下手机,瞧了一眼窗外。
短短几分钟时间,后边已经被一条长龙堵住。
单行道,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瞿铮远没接话,单手搭着方向盘,脊背以无比松弛的状态贴着驾驶座椅,口中还嚼着口香糖,薄荷味浓郁。
全套的柏林之声安置在车内的各个角落,此刻正播放着一首英文歌,立体环绕的音效完美地隔绝窗外一切嘈杂。
外侧后视镜映出小半截身子,瞿铮远的脑袋不自觉地跟随音乐轻轻晃动,虽然有墨镜遮掩,看不清神情,但仍能感受到他此刻心情不错。
江呈按下一点车窗。
电子显示牌上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剩余车位显示为零。
前边还排着好几辆私家车,估摸着要等一会。
瞿铮远懒得等,琢磨着上其他地方吃东西。
鸟巢状轮毂飞速转动,留下一阵沉沉的轰鸣。
单行道的一侧可以停车,江呈一直望着窗外,还真就被他瞧见一处空位,且在树荫底下,只是被好几辆美团饿了么的电驴霸占着。
瞿铮远停车,按按喇叭,玩手机的几个小青年同时扭头看他。
车窗缓缓降落,瞿铮远探出一点脑门:“兄弟,麻烦挪下位置,我停个车。”
外卖小哥一哄而散,车位里只剩下一辆红黑相间的山地车。
江呈主动下去,将那辆车推到一边。
瞿铮远倒进车位,还没来得及解开安全带,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老瞿。
他爹。
这可是稀奇事儿。
平日里瞿平生忙得要死,全国各地到处飞,爷俩联系不多,就算有也就是微信上唠嗑两句吃了没睡了没的废话。
塑料父子情仅靠打款维持,全年通话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分钟。
如果是打电话,就说明事情挺急,且按照他的经验推断,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儿。
瞿铮远熄火按手刹,犹豫了好一会,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暗下去。
刚准备下车,铃声再次响起。
看来是逃不掉,瞿铮远叹了口气,接通电话。
“干嘛呢,半天才接电话?”瞿平生的声音很沉,听着总像是质问的语调。
瞿铮远的谎话张口就来:“洗澡呢,没听见。”
瞿平生:“大白天你洗什么澡?”
“健身房健身,出一身汗。”这点瞿铮远倒没骗人,他下午确实和江呈泡在健身房两钟头。
瞿平生没再计较这个小问题:“周日来我这,一起吃顿饭。”
不问有没有时间,也不说清楚理由。
瞿铮远挺烦他这种命令句式,眉心皱着,不爽道:“又有什么事儿?”
“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认识。”大概是处于示弱讨好的一方,瞿平生说这话时的调子明显软了几分。
瞿铮远瞬间悟透他的套路:“您又琢磨着给我找后妈了?!”
虽然加了敬语,却没听出来任何尊敬的意思,瞿平生心里挺不是滋味,别人家结了离离了结的都未必会跟孩子打招呼,他想跟儿子多沟通沟通都没辙。
不过他也能理解儿子这种逆反心态,于是又给他一截台阶下。
“你以前不总说一个人寂寞无聊,想要个弟弟陪你一起玩么?爸这回带个小弟弟回来跟你认识认识,念高中呢,他爸妈都去世了,怪可怜的。”
瞿平生知道儿子刀子嘴豆腐心,还特意打出一副凄惨身世牌,完全势在必得。
哪料瞿铮远静静听完后,突然气血逆流,血压飙升,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他攥着手机的骨节都微微颤抖,几乎气到两眼发黑:“爸!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找年轻姑娘玩玩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找男的玩了?还他妈高中生!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呢!都四十六了!能不能别这么叛逆?闲着没事儿上网斗斗地主或者找地方跳跳广场舞不好吗!”
第2章 “我看你才该去治治脑子。”
“我看你才该去治治脑子。”瞿平生也有些崩溃,“怪不得阅读理解错的永远比对的多,你这思维可真够跳跃的。”
瞿铮远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思路跑偏,但没理出缘由,所以没吱声。
瞿平生又说:“你觉得你老爸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跟男的交往,还高中生,亏你想的出来,我要是同性恋还有你什么事儿啊?”
这倒也是。
刚才那误会对瞿铮远内心的冲击力大了一点,“同性恋”三个字从老爸嘴里说出来,也没有多余的震惊,只剩下两分羞耻和八分好奇。
“那意思是,这孩子是你新处那对象的儿子?”
儿子都念高中了,妈妈自然是不年轻了,老瞿这次的眼光和之前不太一样,瞿铮远有些意外,以前老爸找的女朋友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没有拖油瓶。
“不是,”瞿平生忙解释说,“这孩子是她弟弟,姐弟俩差了九岁。”
瞿铮远估摸着那女的也就二十来岁,比老爸之前交往的所有对象都要年轻。
真是年纪越大,心就越浪,上回让他管一30岁的女人喊阿姨就够别扭的了,这回更小。
他倒不是介意瞿平生给他找后妈,一把岁数了,想要找个对象彼此依靠将来一起跳跳广场舞也正常,但找的姑娘一次比一次小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对方冲着什么来的还不够清楚吗?
瞿铮远翻了个白眼,嘴下丝毫不留情:“都够给人当爸的了还谈恋爱,只怕是你把人家当女友,人家拿你当干爹。”
瞿平生深呼吸,稳了稳心率:“你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有资格嫌弃别人?”
瞿铮远噎住,虽然老爸经常嫌他挣的不如花的多,但还是第一次拿他跟一个外人比,说的话直白又令人难堪。
“怎么不说话了?”瞿平生笑笑,“我说没说错?你住的房子、买的衣服、鞋子、车子,哪样不是花我钱买的?自己都没混出模样来呢,还好意思说别人吗?”
瞿铮远撇了撇嘴,不甘示弱,“我姓瞿她姓什么?况且我这不是正积极努力地挣钱么,以前那些就算你的投资,将来肯定会有丰厚回报的,给别人那可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脸皮可真够厚的,投资在你身上算是高风险……”
瞿平生话音未落,忽然“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了车子。
瞿铮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望去,透过后挡风玻璃,看见一个男生撑在后车盖上,角度问题,只能看见他身穿一件带卡通图案的T恤,斜挎着一只容量不大的运动风小包。
“什么声音啊?”瞿平生问。
“车子被人撞了一下。”瞿铮远边说边下车。
江呈也听见动静,从路边的便利店里冒出一脑袋,嘴里还叼着支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
“严重吗?”瞿平生立马问,“碰着你人没有?”
“没,就被一骑自行车的蹭了,我先下去看看。”
瞿铮远绕到后备箱位置,先是扫了一眼罪魁祸首,一个比他矮了半个头小男生,看模样大概是中学生。
车身上多了两道清晰的、凹陷的划痕。
大概是知道自己闯祸了,男孩身体僵硬动都不敢动,直勾勾地盯着车盖,嘴唇微张,小脸煞白。
短短几秒钟功夫,他的脸上细汗密布,肉眼可见的战战兢兢。
“对不起……”谢衍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到一边,表情凝重,活像是个犯错误被家长发现的小孩。
“说对不起就能把这划痕变没了?”
谢衍抬头。
向他走来的男人个子很高,大概有1米88左右,宽肩窄腰,身型挺拔,微卷的短发向后拢着,抓出造型,脖颈十分修长,一件Gucci的白T配一条破洞很多的黑色牛仔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