杪秋
片刻才分开,额抵着额,纪肖鹤道:“上回说有空去看你,可年底年初都太忙了,我会尽量抽时间去。”
余冉握住他的手腕,小声道:“别跑了,累得慌。你别来的好,打扰我进入角色/情绪。”
纪肖鹤轻笑:“这么无情。”
余冉哼了声。
“走了。”
纪肖鹤松手,余冉把被子往他身上扯:“快睡。”
他笑:“知道了。”
余冉上车的时候李月妮正在把纪肖鹤给她的那张名片翻来覆去地看。
见他上车,她用双指夹住名片,拖长了声:“老实交代——”
余冉扣上安全带:“我男朋友。”
李月妮倒吸一口凉气,犹疑着,问:“哥哥,你们,是真恋爱吧?不是那些……昂……”
余冉瞥她:“你想什么?走了。”
李月妮哦了声,发动汽车:“你快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嗯……认识的?”
余冉放下靠背,闭上眼:“我读书时候就认识他了,没有其他关系,正经恋爱。”
“读书?!你那时候才才才十几岁?他多少岁?忘年恋?”
余冉睁开眼:“……什么忘年恋。你在想什么,我读书时候只是和他见过一面,近两年才算真正和他熟悉起来。”
李月妮拍了下额:“哦不对,这不算忘年恋吧,你们差多少岁?”
“十一吧。”
李月妮又啧起来:“想不到啊哥哥,真的想不到。其实我隐隐约约觉得你恋爱对象是男的,没想到居然猜中了,这可能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余冉敷衍地嗯了声。
因为身上痕迹太多,余冉买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并隐晦地跟严和提了下,头几天先不拍穿女装的镜头,严和似乎并没有听出什么,但还是答应了。
先拍的少年时期。余冉也才二十出头,换上校服,凭空就小了好几岁,跟群高中生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少年时期戏份不长,但也拍了一周,辗转了几个地点取景。
主角名叫希望,有个充满温度的名字,整段人生却是阴霾的,从童年喜欢洋娃娃和女孩子玩被同学排挤,到中学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为了变正常,逼迫自己烧了小时候最喜欢的娃娃,远离所有女同学。可还是在偷听前桌女同学一遍遍炫耀新买的口红后没忍住,从她的书桌柜里偷走了那支口红,藏在房间里对着巴掌大的镜子偷偷涂,涂完又疯了一样擦掉,染得半张脸都是红色。他为了压抑自己,将口红毁了扔掉,半夜又起来翻垃圾桶,把它翻出来藏在抽屉的最里面。
这个角色对余冉而言并不难——
在希望的心理方面,余冉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与他感同身受的,虽有区别,但痛苦相似。只是那段日子过去已久,他现在正处于二十一年来心情最平和舒畅的阶段,入戏还是花了点功夫,不免会想到从前的一些事。
第29章
傍晚收工,余冉坐在床边望着窗外,他伸手,将窗推开了一条小缝。玻璃窗和这间房子一样年岁,滑轮不灵活,拉动时声音刺耳。
一点凉风从外灌了进来。
严和走到他身边,余冉自下往上睨了他一眼,又看向窗外。
“余冉。”严和叫了他一声,“出戏了吗?”
余冉没看他,问:“怎么了。”
“快到你生日了,要不要在那天放个假?”
余冉这才转头,似乎思索了一下:“好啊。”
他站起来,对上严和的眼神,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严和摇摇头:“没。”
有人在外头叫了句:“严导,弄好啦,可以走了!”
严和道:“走吧。”
两人先后出了门。
酒店在两条街外,开车路过一座大型商场,商场大屏上正播放一支腕表广告。
西装,红玫瑰,腕表。
余冉记得这是在棚内拍的,费了好多玫瑰,指缝里都是花瓣的汁水和香气。
李月妮扶着方向盘,伸着头看:“成片好好看啊。”
后头有喇叭声催促,她才匆忙挂挡起步,是绿灯亮了。
余冉垂着眼,在翻和纪肖鹤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次对话停留在几天前。
他主动提出的,为了进入角色/情绪,暂时和纪肖鹤断了联系。
翻看片刻,紧绷的心情松了些许,他才关上手机,闭目养神。
严和的要求很高,拍得也慢,有时前几天拍的镜头他翻出来看,感觉不对,又会安排重拍。有时突发灵感,会临时加戏,或修改细节。
他在路边见到穿着短裙和高跟派发传单的男人,征求对方意见后,加了场夜戏。
主角在商场外等待女友,盯着穿短裙和高跟的男人在路人或小声骂“变态”或回避的态度里,毫不在意地朝他们伸手派发传单,还和身旁的同事谈笑风生。
两人坐在商场外的花坛上看着那边,严和边比划边说:“我打算把这个part当是希望偷穿女友裙子的导火索,他苦苦压抑的本我,被这个人救活了,他自我压抑就是因为害怕被人当作异类,恐惧别人的目光,可这个人,对他恐惧的东西却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他的勇气令你钦羡,令你向往,令你思考,可不可以大胆地正视一回自我,还有他同事对他的态度,也给你带来了勇气……你要用渴慕的目光盯着他,盯着他们,隐晦的,不能太明显,他不是情绪外放的人……”
余冉缓慢地点了下头,这个情绪很好理解,和他曾经听同学谈到自己家庭,听到纪培明说纪肖鹤出面把他不肯离婚、纠缠不休的父亲解决了,是相似的心情。
十五号那天拍摄完成,余冉坐在床边没动,跟戏里的人一样,看着窗外。
“有点冷。”严和把窗拉上,手撑在窗玻璃上,截断了他的视线,“你明天休息,回虹城吗?”
“不休了,继续拍吧。”
严和问:“怎么了?生日为什么不休息?”
余冉没多说,只摇头。
纪肖鹤昨晚发了消息来,给他道歉,说本来是计划今晚过来来州,可父母那边突然传来父亲心脏病发作进医院的消息,他只能临时改了行程。
好像总是这样,期待久的,支撑好心情的那点东西,总在最后关头轻易就塌了。
可余冉只能回复:好的,没有关系,去陪你爸爸吧,路上小心。
严和沉默片刻,又问:“你为什么老看着窗外?”
“有吗?”余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又扭头看门口,“可能习惯吧。”
严和说:“你明天还是休息吧,休息一天。”
“不用
。”李月妮在门口朝他招手,余冉起身离开,“我先走了。”
他本想说节省时间,越快拍完越好,可想想这样似乎是在催促严和,便没出口。
次日,余冉还是休息了。
他出酒店时被一人拦住,是纪肖鹤的司机。
认出来人的那刻,心头压抑多日的那些沉甸甸的重物,瞬间就溃散了。
余冉心想:果然,为了入戏跟纪肖鹤切断联系是必要的。
他转头对李月妮道:“今天你也休息吧。”
车上没有人,余冉给严和发了消息,抬头问司机:“他呢?”
司机道:“这就带您过去。”
车行二十分钟,到了来州的明辉酒店。
司机将车暂停在酒店门外,对余冉道:“先生您跟着礼宾去就可以,我去泊车。”
余冉点头,戴上口罩下了车。
礼宾给他引路,不是他以为的房间,而到了咖啡厅。
咖啡厅里没有客人,里侧开了壁光,一侧是曲面的落地玻璃窗,圆桌和沙发椅沿窗排开。
走到玻璃窗的尽头,才看见一位银发客人,静坐在沙发椅上,面朝这边,桌上摆了一个白瓷咖啡杯。
那位银发客人是位女性,她抬眼看来,余冉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了纪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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