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仰望
果然不出他所料,凌琅开了口。
“你有车吗?”
吴冠锋觉得这次自己真得是赔大了,只是好心去探个病,又送遥控器又送手机,最后自己连人带车一起搭进去了。
把凌琅从十面埋伏的医院中不惊动任何人地转移出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为了赶得上飞机,此刻他正开着车在高速路上飞驰。
“你知道吗,”他高声道,“追爱人去机场这种桥段我只在戏里遇到过,我们现在真的不是在拍戏吗?”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地找了找摄像机。
后座一直沉默的凌琅突然开了口,“这次谢谢你了。”
吴冠锋差点把刹车踩成了油门,半天才道,“你这辈子跟几个人说过谢谢?”
凌琅不解,“很多。”
“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谢谢比起别人来格外有分量,让我有种膝盖一软的感觉。”
“是么,”察觉出车速降下来了,凌琅探头往前方望,“什么情况?”
“不知道,前面好像封路了。”
吴冠锋摇下玻璃,把头探出去,前面的车排成了长龙,一眼望过去竟然看不到头。
“得,我看师兄你浪漫的机场追人行是要泡汤。”
凌琅也坐直了身子,吴冠锋透过后视镜,明显察觉出他强捺镇定下隐藏不住的焦虑。
为了缓和一下他紧张的情绪,吴冠锋随手扭开了收音机,女主播标准的新闻腔立刻透过立体声环绕了整个车内。
“现在插播快讯,今日下午四时三十五分,湖朔机场高速发生一起车祸,车上一名司机重伤,一名乘客当场死亡,机场高速现已紧急封闭。据悉,遇难者名叫封昊,性别男,现年二十九岁,当红偶像演员暨歌手,日前曾陷入殴打事件中,遭到公众抵制,事故原因尚待查明中……”
第六十三章 谎言
经纪人冲进病房后,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病床上早已没有凌琅的身影,被子还摊在床上没有叠,显然它的主人走得很仓促。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打电话,可拨完号才想起来,没收了凌琅电话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因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他恨不得拿脑袋去撞墙。
他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反复计算着如果凌琅从知道消息后出发前往事故现场,能不能赶在高速路口封闭前上高速,不过以凌琅的性格,就算封闭了他走也会走过去。
公司里能出动的人都派了出去,要找人,又不能惊动媒体,若干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凌琅的消息。
绝望的经纪人已经准备打电话报警了,却见凌琅和吴冠锋推开门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吴冠锋的气色不大好,反观凌琅却是异样的平静。
经纪人举着手机像傻子一样瞠目结舌地望了他半天,凌琅才像突然发现屋里多出来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提问只是为了让对方知道他已经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而不是真的想得到答案。
“我……”经纪人看看凌琅,再看看吴冠锋,“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你去哪了?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医院太闷了,他来探病,我让他带我出去透透风,”凌琅轻描淡写地答道。
经纪人难以置信地盯着凌琅身后那个脸色发青的人,反复用眼神询问了好几次,得到的回复都是“是的他已经知道了”。
“医生说我已经痊愈了,是吗?”凌琅突然问。
“呃,嗯,”经纪人勉强地点了下头。
“我要回家。”
经纪人一下子没听清楚,“什么?”
“我要回家,”凌琅又重复了一遍,“帮我办出院手续。”
“额……”经纪人迟疑着,“你可以先去我家住一段时间……”
“我要回家,”凌琅说了第三遍,“回我和封昊的家。”
经纪人没辙了,只好点头出门,顺便把吴冠锋也拖了出去。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吴冠锋也很无辜,“我真得只是来探师兄的病罢了。”
经纪人声音一沉,“你是不是带他去现场了?”
“纠正一下,是事故发生时我们就在现场……附近。”
经纪人愣住了,“什么?”
待吴冠锋把事情的经过原委完整地讲述了一遍后,经纪人又恨不得掐死他,“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威亚摔不死你,落马踩不死你,炸弹炸不死你……因为你在生死薄上的死因是作死,你要不是作死的,连阎王爷都不收。”
“诶?”吴冠锋傻乎乎地真信了,“是这样吗?”
经纪人往前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回过头,“现场怎么样?”
吴冠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凝重,经纪人的问话把他带入了糟糕的回忆,他铁青着脸摇了摇头。经纪人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奈何凌琅这边也让他放心不下,他必须尽快安顿好凌琅,再赶去处理封昊的事。
由于封昊的意外,聚集在医院门口的记者和影迷已经撤离了,这反而让凌琅很顺利地出了院。
回去的路上,经纪人隔几秒就要回头看看,凌琅脸上的表情始终一成不变,这反而让他更加担心。
“你……真得没事吗?”
凌琅缓缓抬起眼,“你是说封昊的事么?”
“……”经纪人不知道该说何是好。
凌琅把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台词。
“如果他活着,我会担心他、紧张他,可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伤心难过又有什么用呢?人死又不能复生。”
经纪人咀嚼着他的这段话,如果他面前的是个普通人,他还可以从对方的眼神中判断出真假。可他现在面对的是影帝,一个能用演技骗过数亿观众的人,他根本不知道对方说的话是真心还是违心。
以他对凌琅的了解,他断然不会是如此绝情的人。可不认识封昊前的凌琅却也是这样一幅姿态,不在意任何人,七情六欲都只存在在戏里。
“你之前在医院里问过我信不信你,”经纪人反复思索最后道,“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信。”
凌琅睫毛一颤,不发一言。
经纪人把凌琅送到家后便急匆匆离开了,临走前他把手机还给了凌琅。凌琅打开手机,数十条未接来电,全部来源于同一个人,而如今那个人却再也不会拨响这个号码了,手机里的铜铃声只响起过一次,却成了绝响。
几天家里都没有来人,有些地方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凌琅换上便服,开始打扫房间。在打扫的时候,有时候他是凌琅,独自一人打扫着莫先生买给他的公寓。有时候他是封昊,而凌琅就跪坐在不远处的门口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他演戏演了十几年,知道该如何饰演每一个人,也可以同时饰演很多个人,这样每个人就不会孤独。
他把一切不应该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收拾起来,那些封昊曾经在他身上用过的,让他颤抖难耐、辗转求饶的道具,那一件件曾经让他面红耳赤的内衣,那一排排分工明晰的项圈,都被整理到一个纸箱中,借着月色被送到鲜见人迹的山顶上,逐一埋葬、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