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爆红
组合的歌曲最大的特点就是歌词分配很散,尤其是在这种选拔节目里,多一点歌词少一点歌词都容易被粉丝追在屁股后面骂。毕竟如果论起粉丝战斗力,年轻偶像的粉丝们可能人数不多,但是骂起来却十分彪悍。
所以一般会把他们唱的段落拆散一些,加上合唱之类,这样稍微多点少点粉丝也听不太出来。
郁子尧有一句刚好接在龚艾后面,一句词拆了两半,龚艾唱完前面半句,郁子尧要在他结束之前的半拍接入,这样才能顺下来。
按理来说,郁子尧在唱歌的时候一向都挺认真,跟练舞时的划水不一样,小树苗们经常会截下来他唱歌的画面夸他专注。
但今天,郁子尧有了别的盘算。
前面进行的都很顺利,安迪的声线差一点,不过贾宇舟和他合的时候尽量在补救,声乐老师偶尔让他们停下再重唱一遍调整状态,都在可控的范围内。
可是到了龚艾和郁子尧衔接的部分,不知道为什么,郁子尧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反反复复唱不对拍子,要么进早了,要么进晚了,要么起错音。
祁濯正站在练习室面向走廊透明的玻璃窗外,平时这扇窗户都会用百叶帘遮住,但是今天却为了祁濯打开了。男人从容地站在那里,时不时和身边节目组的制作人聊上两句,目光扫过里面年轻的四张面孔,像是在郁子尧身上多停了一会,又像是没有。
郁子尧心烦意乱,他承认一开始他是故意唱错的拍子,为了整一整龚艾,报复他前两天在跳舞的时候给他捣鼓的小动作。但后来余光看到祁濯的身影,他就是真的丢了魂了,站在那里浑身发痒,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如果郁子尧有过家长坐在台下看汇报演出的经历,他或许就会发现自己的状态和那种感觉相似,但非常可惜,郁建安和他那个继母显然不会给郁子尧体验的机会。
龚艾在郁子尧前面的一段刚好是他在整首歌里面的最高音,而两句歌词离得太近,郁子尧一接不上,他就得跟着重来。
虽然嘴上说着祁濯管不了他,但是龚艾毕竟还是知道尽量不要给父辈惹麻烦这个道理,他耐着性子又陪着郁子尧反反复复来了几遍。
“停。”声乐老师也有些纳闷,这四个男孩里平时让她最省心的就是郁子尧,别的方面不说,至少他在音乐上面天赋还是很好,并不太需要她的关照,这种集中式的出错还是很让她意外,“子尧你怎么回事?这段之前自己没有跟伴奏练过吗?”
“练了。”郁子尧摸了摸鼻子。
龚艾的眼神和表情已经不加掩饰,在最后一次高音唱哑了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转头怒视郁子尧:“你他妈……”
“咳,咳咳……”一旁的贾宇舟忽然爆发出一阵咳嗽,他的面目表情实在太吓人了,一瞬间声乐老师就跑了过去弯腰扶住他。
“你没事吧?”
“没事。”贾宇舟虚弱地挥了挥手,“老师,我昨天晚上有点发烧,现在还是觉得有点难受,我能先去一趟医院吗?”
郁子尧看向他的表情也有些许变化。
昨天晚上?
如果郁子尧没有记错的话,昨天晚上贾宇舟还在客厅里坐着看节目回放,那个时候他看着挺精神的,看上去并不像是发烧……所以,他这是在帮他和龚艾找个台阶下吗?
“行,那你快先回去吧。”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声乐老师也不能拦着人不让走。
就在训练中断的时候,祁濯忽然敲门走了进来,一时间旁边的制作人和抬起头来的声乐老师表情都很精彩。
“不好意思。”声乐老师连忙道了声歉,她以为是大老板看见里面训练中断所以进来的,毕竟在前面三个练习室视察的时候,祁濯都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会,没有多余的动作,“这个练习生好像生病了,我先让他回去。”
“贾宇舟?”祁濯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郁子尧的错觉,他总觉得贾宇舟在祁濯看向他的一瞬间眼睛亮了亮,那种眼神,就和那天安迪在烧烤摊看着远处HW大楼的眼神一样。
“哟,你看,祁总还记得你们每个人呢。”旁边制作人打着哈哈,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你们可得好好训练,到时候在镜头前面一亮相,叫那帮小姑娘都追着你们跑。”
说的比唱的好听。
郁子尧垂下了头,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第9章
“脸怎么了?”祁濯的问话声一落,郁子尧蓦地抬了头。
“磕的?”祁濯的话是对着龚艾发问的,从始至终没有落在郁子尧身上。
郁子尧一边暗骂自己自作多情,一边重新垂下头去,深吸一口气,想冷静一下脑子里面混杂的各种情绪。
他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他想立刻从这扇大门离开。
自从参加节目之后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闹剧,他承认自己却是喜欢唱歌,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真的成为一名歌手,也还没有做好为此付出的准备。
至于祁濯……
嘴里面说着要管他,要照顾他直到他能独立生活,但实际上扭头却会去关心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
哦,也不是完全不相干,毕竟那可是光兴影业股东的儿子。
有钱人都是一个样,他爸也好,祁濯也罢,他们哪一个不是唯利是图,还摆出一副好人面孔,希望别人对他们的丁点付出感恩戴德。
“……你很有潜力,我想如果你能更聪明一些一定能走得更远,龚艾。”祁濯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这句话也只是过来人对后辈的寒暄,“一个偶像应该学会保护好自己的脸,不要等哪天在观众面前出洋相。”
然而祁濯后面说得这些话郁子尧一个字都没听清,耳朵里如同蝗虫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周围的空气都沾黏在一起像一块搅不动的水泥。
他用肩膀撞开祁濯的身子,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逃出了练习室。
好事成双,坏事也成对。
刚出了大厦外面就飘起了雨,这是今年初夏第一场雨,来势汹汹,很快就又雨点变成了雨丝,再后来就如同瓢泼,顺着城市钢筋丛林的顶端一口气扑向地面。
郁子尧站在路边的公交站上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狗,还是流浪的那种。
他抿了抿嘴角,破皮的地方有点大,昨晚的新伤还没有结痂,被他这么一舔又重新裂开。
好疼啊。
郁子尧一只手捂住嘴巴,蹲在了公交站棚子下面。
“郁子尧?”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叫喊,郁子尧抬了头。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正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向他跑来,齐耳的短发刚好露出微尖的耳廓,杏眼一转看上去特别机灵:“你怎么在这啊,大明星。”她的语气里面带着点幸灾乐祸,晃着自己手里的雨伞。
这是郁子尧原来班里面的体委,刘洛函,属于好学生那一挂的。但她跟别的好学生还有点不一样,可能是出于对体育运动的热爱,她和那些差生们的关系还算熟,偶尔还会在操场和他们打打篮球之类的。
“没带伞。”郁子尧老实回答,“也没钱。”
他出来的匆忙,身上什么都没带,现在有点后悔了——他的手机和钱包全都在练习室,而练习室每天晚上十一点就锁门了,也不知道东西还拿不拿的回来。
旁边有几个姑娘听见刘洛函叫出来的这一声,开始对着郁子尧小声犯嘀咕。
《造星手记》的国民度并不是很高,但是在年轻女性群体里十分受欢迎。这附近离郁子尧之前的学校不远,现在正是放学的时候,周围的人聚得越来越多,郁子尧感觉到有些不自在了。
“借我点钱,我得赶紧走。”他把自己的外套往上拉了拉,遮住下面小半张脸。
“去哪啊?”刘洛函发问。
“……不知道。”
女生盯了他一会,撑着伞拽着他往回走。
“喂,你干嘛。”
“就你这样别做公交车了,一会再被围起来。”
祁濯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模样的共伞在雨里走,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坐在车里没说话。
助理点着了火也没敢踩油门走人,只能假装在前面调温度和雨刷器,等着祁濯指示。他知道祁濯今天的日程安排,本来今天下午安排的是和一个剧组谈投资,结果上午临时就被祁濯改掉了,换成来《造星手记》视察。
其实HW底下的部门很多,根本不需要祁濯亲自下来一趟,但今天看到郁子尧和光兴那个小太子爷脸上挂的彩,助理就想明白为什么祁濯非要自己来这一趟。
等了半天,祁濯还是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
助理抬头从后视镜里端详了一下自己老板的表情,发现他的目光仍旧落在郁子尧和那个女生身上,眼看着两个人就快拐过街角,助理终于出声发问:“祁先生,要不要我喊他上来。”
祁濯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郁子尧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他,随后冷冷说了一句:“不用,走吧。”
阔别几个月的校园什么都没有变,但是郁子尧就是感觉很陌生,那种感觉就像是已经过了好几年一样。
随后又想了想,其实变的是他自己。
那个曾经最大目标就是和家里人作对的少年,那个每天琢磨怎么和老师顶嘴的少年,那个因为打架斗殴而被罚写检讨的少年,都已经消散在他的记忆里。
从今往后,他面对的就只有“生活”二字,却让他感到愈发疲惫。
郁建安下葬的那天,他对着那块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脑子里忽然涌起了一个矫情的想法——原来一无所有的人还可以再丢失点东西。
就算郁子尧对于郁建安和祁濯之间的协议再怎么表现不满,他也心里明白那协议上的内容是真实而必要的。大部分人的十八岁都只是一个年龄的分界线,狂欢着庆祝完成人礼之后,只剩下空虚和对未来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