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质爱情
设计这一行没有朝九晚五,祁临经常在午后三四点,从公司溜出来散散步,买一杯冰咖啡,喝完了再回去。
他开车跟在祁临后面,心脏烫得似要融化。
若有人在他的车上,便能发现他眼眶通红,似要滴出血来。
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爆起,神情紧绷得近乎狰狞。
也许是察觉到过于强烈的视线,祁临停下脚步,向后看了看,眼中有一些戒备。
须臾,没看到可疑的人,祁临又转了回去。
他目送祁临走入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按下冲上前去,将祁临紧紧拥住的冲动。
他已经不再是十八岁时手足无措的少年,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有理智而严格的计划。
当年,他坐在美院老旧的教室里,勾勒祁临的模样,想象那是祁临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闭塞的心理、几近为零的与人相处经验、尚未被打磨过的情商让他认为,祁临的确是和父母离开了岳城,祁临告诉所有人,唯独漏了他,是因为他不够有趣、不够好,因为他可有可无,因为祁临不喜欢他。
但经过这些年,他早已想到,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他找过祁临的高中好友,还有美术班的同学。他们都对祁临的突然转学感到诧异,并且没有一人听祁临亲口说自己要转学。
这一切,都是由祁父转述。
他有一个判断——祁临或许受到了某种胁迫,而这胁迫很可能与他有关,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忽略”的人。
年少时的懵懂,在几经沉浮后变作通透。
他曾经懊恼地认为,祁临不喜欢他,并为此撕碎了无数张画给祁临的头纱。
可祁临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他始终记得祁临在机场送别他的情形——一路上都开开心心的,他马上要过安检时,祁临却没由来地红了眼,大约是不愿意让眼泪掉下来,祁临将眼睛睁得很大,明亮、倔、不舍……对他的感情通通都在那一眼里。
可惜当初的他看不懂,只是伸出手,拍了拍祁临的头。
他应该抱抱祁临。
祁临似乎早已适应E国的生活,进入写字楼时还和一位穿着职业套裙的女士微笑交谈。
他凝视着祁临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乐庭集团之前在E国发展得一般,他一边部署工作,一边调查祁临。
很快,祁临的履历就摆在他面前。
十七岁时,祁临随父母来到E国,八月入读语言学校,次年考入艺术学院,专业成绩优秀,毕业后换了两家公司,目前在洛卡奇设计公司任职。
至于私生活,祁临如今单身,并且似乎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他注意到一个疑点,资料上显示,祁临是来到E国之后,立即进入语言学校学习,一年多之后,才考上艺术学院,即在语言学校待了一年。
但这所语言学校的培训周期通常只有半年,只有基础和天资奇差的学生才需要学一年。
显然,祁临不是这样的学生。
多年前的成绩档案很难提取,但叶拙寒有的是办法。
不出他所料,在次年一月之前,祁临都只是在语言学校挂名,一月之后才有祁临的成绩记录。
祁临消失了五个月。
为什么会消失?
叶拙寒眼神冷沉,脑中扯起一道碎开的网。
他几乎确定,祁临的父母对祁临做了什么,但那两人已经在数年前因车祸去世。
一切尚不明朗,他不敢贸然接近祁临,只能私底下调查。
祁临的母亲崔伊曾供职于葛威南研究室,这个研究室在十几年前颇有名望,和各大医院一道,开发出了不少先端医疗仪器,但六年前却因陷入医疗事故,而开始走下坡路。
那起医疗事故是由刚推向市场的辅助仪器造成。葛威南研究室声称该仪器已经通过临床试验,副作用极小,能够帮助心理遭受过创伤的患者恢复健康。
有上百名患者加入治疗计划,但不久后,三人猝死,一干人被问责,该仪器立即退出市场。
E国成立过调查组,详细调查所有接受过治疗的患者以及临床试验者。
叶拙寒特意看过这份名单,上面没有祁临的名字。
他捏住眉心,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但祁临消失的五个月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个问题仍旧没有答案。
一周前,叶拙寒将邢宵调来E国,“去查这款仪器进入市场前的临床试验,找到所有试验者。”
邢宵带回的资料里,赫然写着祁临的名字。
太阳早已落山,办公室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散出微光。
叶拙寒背对电脑,看着黑暗中的某一点,眼中黑沉,阴鸷得可怖。
他找寻了七年的真相终于摆在面前,让他痛到心脏如同被揉碎。
为了纠正祁临的取向,祁文纠夫妇将祁临骗至E国,接受临床试验。崔伊动用内部特权,祁临没有被记录入公开的临床试验者名单中,以至于调查组从未找过祁临。
但内部资料里,却详细记载着祁临接受二十四次治疗,关于他的记忆被强行剥离的全过程。
影像里,祁临痛苦地呻-吟,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因为疼痛,祁临睚眦欲裂,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挤出来,涕泪横流,甚至失-禁。
祁临许多次喊出他的名字,后来几次,双眼已经没有神采,仍旧机械地重复着他的名字,直到整个人像木偶一般失去生机。
资料中写道,祁临是所有临床试验者中,疗程最长的,因为其他人顶多需要十二次治疗,就能达到预期目的。
资料中还写,针对祁临的治疗非常成功,未出现任何后遗症症状,正常记忆也未被损害,置换的记忆目前处于稳定中,痛楚已经过去,祁临将迎来新的人生。
叶拙寒缓缓抬起手,捂住眼眶,在黑暗里抽泣。
他的身材已不像十八岁时那样单薄瘦削,他变得足够强大,连他的父亲叶海庭对他都忌惮三分。但这一刻,他泣不成声,如同当初那个在岳城夏末暴雨中哭泣的男孩。
比之祁临在十七岁时受到的伤害,祁临忘记他这件事已经可以略过不提。
他难以想象祁临接受治疗时在想什么。
最后一次,祁临还在低喃他的名字。
他对祁临的父母生出杀心。
但他们已经丧生,后事还是由祁临操办。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踱到落地窗边,俯瞰着异国城市的夜色。
此时,祁临所在的设计公司还没有下班。祁临总是加班到很晚。
他恨不得立即赶到祁临面前,将他心爱的人抱住,亲吻。
但是祁临已经不记得他了。
祁临现在过着平静的生活,忘记他,也忘记了受过的苦,忘记来自至亲最狠毒的恶意。
他的突然出现必然让祁临措手不及。
祁临应该想起那些事吗?
他寻寻觅觅七年,却在面对真相时踌躇。
如果让祁临回到自己身边的代价,是祁临再一次体会那些痛苦,他是否应该选择别的方式?
几乎每一天,他都开着车,出现在祁临上下班必经的路上,在祁临看不见的地方看着祁临。
祁临有时会转身,像是在寻找什么。
每当这时,他都既希望祁临看到自己,又害怕祁临看到自己。
这些日子,他了解到祁临如今生活的方方面面。
祁临目前的重心在工作上,正计划回国,和一个叫顾戎的人在国内成立潮流工作室。
祁临还希望三十岁时结婚。
三十岁,过于漫长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到那时候。
国内潮流设计这一块发展迅猛,没有背景的工作室很难走下去。
但没有关系,他想,你有我。
祁临刚毕业那会儿就有回国创业的意愿,却和顾戎苦于资金不够,所以一直留在E国给别人打工。
叶拙寒委托天使投资联系顾戎,提供了第一笔资金,促成祁临回国。
祁临下飞机那天,叶拙寒也在岳城机场。
他戴着墨镜,看着祁临意气风发从机场走出,走向他,却又与他擦肩而过。
他深深呼吸,仿佛在空气中嗅到了美院林荫道上的草木香。
记不起来了,没有关系。
因为我已经找到你了。
过去不用再想起。失去的,你喜欢的,我用将来翻倍还给你。
给你幸福,要你开心。
第89章 马甲掉了
首都,盛夏。
“季老师。”祁临端着一只玻璃水壶来到茶室,壶里是明红色的茶水,外面贴着一层薄薄的水珠。
此时距离他离开岳城已有一个月。
当初决定接受为期半个月的记忆唤醒,中途却因为叶拙寒担心他的承受能力,而临时延长。至此,他已经在季钊昀的帮助下,想起了所有事。
叶拙寒所担心的并没有发生。当他知道崔伊和祁文纠对自己所做的事,以及那二十四次治疗时,竟是出奇地平静。在沉默很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长时间做同一个噩梦,为什么在他们死的时候感到轻松。”
要说痛,让他痛的只有叶拙寒。
“今天感觉怎么样?”季钊昀微笑着问。
盛夏虽然热,但别墅在山中,茶室格外清凉。
祁临穿一件长及小腿的轻薄针织衫,盘腿坐在垫子上,“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
恢复记忆期间,季钊昀给他开了剂量适中的药,一方面辅助他回忆,一方面控制他的情绪。
药有轻微副作用,他有一段时间陷入低落,失眠消极,必须让叶拙寒抱着,才能睡一会儿。
好在他已经挺过来了。
“那就好。”季钊昀点点头,视线转向玻璃水壶,“这是?”
祁临往两个杯子里倒入茶水,笑道:“您尝尝?”
季钊昀接过,闻到一股浓郁的甜香,“红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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