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基情实录
忙音传来,通话被贺霭挂掉了,蓝庭揉揉眉心,将手机收回口袋,重新回到书架之间。
他极力压抑住了,但一个人的时候,心虚又被放大了无数倍。说谎是这种感觉吗?胸口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
他又开始整理书架。
贺霭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专注,吸引他不由自主地回视,但默数到三就要移开目光。还要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不能接受贺霭夹过来的菜,不能和贺霭两个人看电影,虽然睡着同个枕头但必须背对贺霭。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
想起来了。好像是这样的,因为对视超过三秒心跳就会加速,贺霭碰到的地方会发烫,每次贺霭夹过来的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他怕自己失控,他希望自己成为贺霭的朋友,所以要提前制止一切逾矩的行为。
蓝庭踮起脚尖,将书推进它该存放的位置。
他在心中默念,要及时止损,这一切都是必要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但其实不是,他践踏自己的原则,同时也践踏自己。所谓原则,他根本没有,硬要挤出一条的话,他的原则就是贺霭。所以他得到了两次惨痛的教训。
现在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蓝庭回身拿书,瞥见贺霭站在走道尽头,气喘吁吁地盯住他,眼眶红红的。他挤过高大书架之间的窄道,来到他面前,熟悉的气息瞬间笼住蓝庭,将他逼到书架边。
贺霭垂眼看他,乌黑眼睫下是无声汹涌的暗潮,他连气音也是闷的,低沉地说:“哥,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适应什么了。”
蓝庭不自觉屏住呼吸,说道:“我……”
贺霭没让他将话说完,低头欺住了他的唇,他很用力地触碰,封锁,怕这两片薄唇间逸出什么教他心碎的话。蓝庭推他的肩,却被更深地箍进怀里,贺霭不让他动,不让他挣扎,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不去看他的拒绝,但他的眉头却随着他的反抗拧起。
蓝庭张开嘴要说话,贺霭的舌头便钻进来,在他的口腔里翻搅,去缠他的舌头,这是个压根感受不到舒服的吻,唯二鲜明的是占有与抗拒,蓝庭满脸通红,气得,还是害羞得,或者两者兼有,但他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去咬他,像电视剧里的桥段那样。他也干脆闭上眼睛,不去迎合,也不再反抗。他们之间至少一个要得偿所愿。
贺霭放开了他。
蓝庭睁眼,贺霭的双眼更红了,他伸手揩掉蓝庭唇边的水渍,鼻翼轻轻翕动两下,眼神落到了地上,“对不起。”
他真的为一时冲动感到抱歉和后悔,弯下脖子,俯低的脑袋可以看见藏在其间的发旋,蓝庭没说话,心里的怒气却顿时冰消雪融,他抬手,拍了拍贺霭的肩。
“师兄,抱我一会算很过分的请求吗?”贺霭问。
蓝庭心头一动,“不算。”
贺霭展臂搂住他,轻轻地,头埋在蓝庭颈窝里蹭了蹭,蓝庭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战栗,伸手抚贺霭的后背。他颈子沾上了一点湿意,有水跌进了衣领里。
贺霭在他颈侧悄悄嗅了嗅,仍旧是玫瑰糖的味道,在蓝庭心里的倒计时结束前,他主动松开了手。
第38章 DEBUG
[早,我和忆笙准备出发了,你出门了吗?]
[贺霭?]
[我们先走了。天气预报有雨,记得带伞。]
贺霭翻了个身,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屏幕熄灭,室内一丝光也没有,他就这么躺在漆黑中,睁眼盯着上方天花板的位置。
他在逃避问题,从两星期前就开始了。因为不能像蓝庭那样把握做朋友的尺度,更无法面对他,所以不如不见。在寝室待不下去,就搬回家里,他也唾弃自己的软弱。
但今天是早就约好的,要一起回四中参加校庆,不可避免要见上一面。
他又摸出手机。论坛首页关于校庆的内容喜庆地飘着红,校友从各地发来贺电,还有文艺汇演的节目单,到场的优秀校友名单。
蓝庭也被邀请了,要做一个两分钟的简单讲话。
贺霭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贺启杉难得周末在家休息,看到他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形容枯槁地下楼,跟着他:“这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了?”
“想您走开。”贺霭径直去门口穿鞋。
贺启杉仍不自觉讨人嫌了,追问道:“去哪?”
贺霭对着正衣镜压头顶翘起来的一小撮头发,然而于事无补,他平淡地回答:“回四中参加校庆。”
贺启杉在自己腮边比划一下,问他:“就这么去?不用换件衣服再刮个胡子?”
“懒得弄,反正没人喜欢我。”贺霭破罐子破摔。
“好吧,反正我也管不到你。”贺启杉很善解人意,语气听起来像“你会后悔的”。
回想上次不听老人言发生的悲剧,贺霭果断脱掉只穿了一边的鞋,上楼收拾爽利了再出门。
铅云掩盖了日光,初冬的空气隐隐泛着湿气,是要下雨的前兆。汇演办在礼堂,校园的每棵树每面墙和记忆并无二致,看着却无端觉得小上许多,贺霭进入室内,新任校长正在台上发言,接下来就轮到杰出校友和优秀毕业生。
他坐在后面,给蓝庭回信:[我到了,在后排。等会儿加油٩(ˊᗜˋ*)و]
蓝庭回了个傻气的emoji笑脸。
贺霭瞥到上面的记录,想起自己落在公交车上的雨伞,真是出师不利。他拣了张角落里的椅子坐下,即使这样,仍然有几个躲在后排玩手机的师妹发现了,偷偷看他,再自认为隐蔽地讨论起来。
贺霭右手支颐,在前排候场的人员里找到了蓝庭,他穿着卡其色织布风衣,太远了看不清面容。虽然室内有暖气,但出门会不会太薄了,真的能挡风吗?贺霭想。
一个女生两步一回头地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拍他肩膀,说道:“学长……是学长吧?”
贺霭偏过头,“有事吗?”
“那个,如果学长没有女朋友的话,我有个朋友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女生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却纷纷扭头避而不见。
“这样。”贺霭说,“你看见前面那个穿风衣的男生了吗?脸很白,有些秀气的那个。”
女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知所谓地点点头。
“是我男友。”贺霭小声说,像不敢宣扬这个秘密。
“啊?”女生呆了两秒,双眼铮地亮起来,“打扰了。”说完,她几乎要跳起来一样快跑回去。
男性朋友,简称男友,也就能占占口头便宜了。贺霭继续观望蓝庭的动向,他准备上台了,贺霭打开手机摄像,起身往前走。
蓝庭在舞台上从容地分享经验,其中提到:“……我修了心理学双学位。”
贺霭靠墙站着,忽然感觉他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兀地生出几分不详,蓝庭接下去讲道:“因为高中时期,我被一名同学猥亵①了,我想帮助自己走出来。”
满座哗然。
贺霭放下手机,去掉屏幕阻隔,怔怔盯着台上的人,蓝庭回视过来,他见到他的嘴型一开一合,耳边却嗡嗡地听不见声音。
他在讲什么,为什么要在所有人面前重提这件事,薛立走了这么久,这样只是徒劳把伤口揭开,难受的只有自己。贺霭想。现在不好受的还要加个我,我谁也保护不了。
贺霭甚至冲动地想翻上台,然而一旦接触到蓝庭的眼神,他就无法迈开腿。他听他提到“薛立”,提到“贺霭”,最后话筒没声了,发生了所谓的故障,他不得不提前下台。
几位老师围住他,有问责的,还有真心实意前去关心的。
贺霭走过去,半路被苏忆笙叫住了。
“贺师弟,上次我说的那件事就是这个,他不让我告诉你,说你肯定不答应。”苏忆笙眼里蓄着水光,又硬生生憋回眼眶里,“他想做的事没人劝得住,一直都这样。”
贺霭说:“我知道了,不用太自责。”
苏忆笙用力点头,再抬头时已经整理好情绪:“他还说下台后要猛灌可乐,但是我手头还有事急着做,能麻烦你代劳吗?”
贺霭望了蓝庭一眼,他游刃有余地在几位老师之间周旋,情况似乎控制住了。
“没问题,可口罐装的?”
苏忆笙笑笑,“对的。”
小卖部在饭堂旁边,还在营业中,货架之间依旧挤得无处落脚,贺霭买了两听可乐,一听冰的,一听常温,前者放在快餐桌上,后者揣进口袋,单出来的手给蓝庭发短信:[怎么样?我想撤回上一句加油。]
蓝庭回道:[没事啦。估计要上学校黑名单,不用再准备演讲,少了个**烦。]
贺霭:[那来饭堂喝可乐?٩(ˊᗜˋ*)و]
蓝庭:[暂时走不开,等我五分钟。]
蓝庭:[你怎么突然开始用颜文字了?]
“卖萌。能减少线上聊天对语气的误解,是一种求亲近的低姿态……啧,这样好像不行。”贺霭边输入边默念。
“贺霭?”有人道,语间有几分不确定。
贺霭抬头,一位身着便服的女生神情古怪地看着他,相貌有些眼熟,大约是以前的哪位同学,但他一时叫不上名字,倒是想起蓝庭曾说这叫舌尖现象。
“我是邓媛,高一高二都和你同班的。”女生体贴地介绍自己,“不过这不重要。我想和你道歉,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当时却没有勇气说。”
今天的校园奇遇也太多了。贺霭站起来,示意她接着说。
“高二有段时间,班上有段时间传你是同性恋,你还记得吗?”邓媛问。
贺霭:“嗯,所以你知道为什么?”
邓媛长吸了口气,“因为有几个男生拿了你的信。他们在收发室看到有人给你写信,信封上没有具体名字,只写了来自你的朋友L。他们不相信你有朋友,想看看你的朋友到底什么样。自作主张拆了信,然后趁你不在的时候,念给全班听。他们觉得好玩,就顶替你加了写信人,还让他帮忙做作业,后来发现这个他是男的,还喜欢你,所以有了那样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