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
耿介皱了眉,但控制着自己没有反驳。
“受成长坏境的影响,他的性格中有很强烈的依从倾向。从前是对他的姐姐,因此他姐姐意外去世,才给他造成了强烈的应激性精神障碍。而现在,是对你。”钟桐望着耿介,“他很焦虑,非常焦虑。他表现得有多爱你,私底下就有多焦虑。”
“而你——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甚至可以说,你爱他的方式,加剧了他内心的焦虑。”
钟桐停下来调整了一下自己语气,接着道:“耿先生,我的建议仍然不变。”
“建议我们分手?”耿介嘲讽道,“你觉得我是害他生病的元凶?我将他困在身边,折磨他,让他宁死也不愿意再跟我继续生活下去是吗?”
钟桐等他说完,才道:“耿先生,请控制一下您的情绪。我并没有要干涉你们的意思,但是您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耿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要求换一位医生。”
“您的影响有好有坏,但弊大于利。”钟桐毫不受阻地继续道,“据我了解,从你们在一起之后,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决策权,包括学业和事业,都由您一手决定。毕业之后,他没有工作,自然也没有办法做到经济独立,甚至因此与社会脱节,惯于闭门不出。您事业有成,公务繁忙,常常只由一位保姆在家陪伴他。他没有独立性,缺乏安全感,害怕终有一天被你所遗弃。”
耿介越听脸色越差,最终怒拍桌子道:“够了!”
他的手劲儿很大,又在暴怒的情绪当中,砰地一声,几乎一下子把气氛推到了临界点,然而钟桐却毫无惧色,紧接着说:“除了极端的控制欲之外,您还有暴力倾向吗?这已经是您第二次在我面前拍桌子了。”
与之前两人的对峙相比,这一次的情形完全地翻转了过来,咄咄逼人的变成了钟桐,她紧盯着耿介,言辞如锋,不肯退却一步。
耿介道:“你就是用这些话骗取了南津的信任?”
“你错了,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我。”说到这里时,钟桐才似乎有一些悲容,不再如冷硬如石,“他只信任你的喜欢。他害怕改变,害怕治疗,害怕当他不再依附于你,你也不会再喜欢他。”
她抬头望着他,认真问道:“你爱的究竟是南津,还是那个只能依附你生活的病人?”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开开心心
第7章
耿介有时候会问南津,我对你好不好?
南津总会笑着回答,好啊,你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啦。
南津觉得自己说的是真话。假如没有耿介,他早就跟着南乔死去了,不会好好儿地活到现在。
耿介也只是想看南津跟他撒撒娇,并不是真的对此有任何的疑问。他对南津好,这是身边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南津醒来时,耿介坐在南津的病床旁边,又问了一次:“阿津,我对你不好吗?”
南津是吃了药才睡的,此时还有些药物反应,不大舒服,便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只是哼哼地叫他:“慕先。”
“嗯?”
“我要喝水。”
耿介起身扶他坐起来,给他喂了一点水,又托着他的背叫他缓缓地躺下去。
“对不起……”南津轻声道。
耿介抚着他的头发,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南津没有看耿介,他偏头望着窗外的夕阳,眼神空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你对我很好。”
“但我常常觉得,你对我的好,就像养一条狗,给它一个精致的狗窝,喂它最顶级的狗粮,用最软和的狗链拴住它,听话的时候就顺顺毛。如果它离开你,就会变成一条没有主人的狗,孤孤单单的,没有地方住,也没有东西吃。”
他的声音很轻,说得有些艰难,但仍旧坚持着说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耿介沉默地听他说完,良久,只是握住了南津的手,将它整个儿包在自己的掌心里。他最喜欢这样握南津的手。
病房里很安静,耿介握着南津的手,习惯性地拿大拇指揉着他的骨节轻轻打圈。南津太瘦了,连手掌也薄得厉害,骨节支棱着,一个个突出来。
他们许久都没有对视。
耿介轻笑着问:“那华姨是什么?”好像南津只是说了一个寻常的玩笑话。
南津说不出话来。他能腹诽自己像狗,总不好说华姨是耿介拿来栓他的狗链,便只好偏头去看耿介。耿介背着光坐,南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眼神很温柔,温柔得像是失了铠甲。
“我叫她过来照顾你,好吗?等你好了……”耿介沉默了下去,南津错觉自己同样感受到了这沉默背后的鲜血淋漓,病房里一时极静,接着耿介继续说道,“我就不必担心了。”似乎先时的沉默只是一个自然的停顿。
南津没有说话。
他们在一起太长时间了,默契使然,有些话根本不必多说。互许时如此,分开时亦如此。
钟桐来南津的病房查看南津的情况时,他仍旧躺在床上,华姨在一边伺候他,耿介已经走了。
“感觉怎么样?”钟桐问。
南津保持着沉默。
钟桐早已习惯了。他总是这样,很少跟心理医生有真正的交流,表面上温和柔顺,却把自己紧紧地封闭起来,仿佛心理医生的作用就是给他开药。钟桐甚至怀疑他潜意识里固执地守着那个病态的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要好好治疗。
“我刚刚跟耿先生说过一些注意事项,你……”
“华姨,帮我买些草莓上来好吗?”南津突然说。
华姨原本站在一边听,望了眼莫名的钟桐,“哎”了一声,说:“钟医生,麻烦您帮忙看看他,我去去就来。”
钟桐应道:“好。”
等华姨出去了,她才去看南津,等着他的下文。
南津说:“我跟他分手了,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必跟他说。”
钟桐有些意料不到,“你……”
在耿介跟前,她要求耿介离南津远着点儿,但却绝没有叫两人就此分手的意思。她对南津说:“你这样的情况,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待着的。”
南津说了这么两句话,似乎已经很累了,不欲多言,只是喃喃道:“那就住在医院里,好了再说……反正我不能死在他身边。”
这下,钟桐完全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总有一天,”南津只是这么说,“我控制不住自己。”
南津的确是自杀无疑,但究竟是什么让他最终产生了犹豫,顺从地叫华姨将他带到医院,钟桐到现在才完全明白。他害怕自己死在耿介身边,死在他与耿介日日夜夜生活的房子里,叫耿介伤心。
耿介放了手,南津也卸下了某种无形的压力,反而变得配合起来,一心一意盼着出院。
这件事,华姨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南津住院这段时间,耿介仍旧每天过来探望南津,华姨以为他忙,才没有亲自陪护,心里其实有些小怨言,替南津觉得委屈,私底下跟耿介说了好几次。耿介虚应着,看上去也的确精神不济,又每日来回奔波,华姨终究没多想。但出院那天,接的人不是耿介,住院这几日攒下的行李都送到了新居,华姨才意识到什么。
她挽着南津的手不许他走:“你何必如此,在外头谁管你吃穿,你这个性子……要吃大苦头的。慕先有不对的,让他认错就是了。”华姨是耿介雇佣的人,却说出这样的话,惹得南津轻轻地发笑。他早已经没力气大哭大笑了。
“华姨,我欠他许多,但是我最感谢他的,是他让你陪了我这么些年。”最后他说出来的话却是这个,叫华姨一下无法言语,张口都做不到。南津不是什么善于言辞的人,他歪头想了想半天,不知该怎么表达,只说:“要是……要是可以的话,我是愿意给你养老的。”他说得有点羞涩,有点不好意思,轻轻讷讷的,说完之后立刻自行结束这一段对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华姨这才深刻地认识到,南津其实一点都没变过,还是那个懵懂又敏感的小男孩,从来不为难别人,总是一个劲儿为难自己,叫人心疼。
她抹着眼泪,道:“你说这话,你,你可真是……我不要耿家的钱了!我还跟着你,去照顾你,好不好?啊?”
南津也帮她擦眼泪,轻声说:“我会照顾自己的。我是孤儿院出来的,什么不会?倒是慕先,他没什么耐性,每天忙里忙外的,我不在,也只有你看着他,我才放心。你要是想我了,就过来看看我,我领你逛街、逛公园,请你吃东西。”
在华姨的记忆里,南津就不会说这样的套话。他一定是想了很久很久,才说得这样圆满。
最后,她只好问:“为什么,慕先对你不好吗?”
南津静了一会儿,回答道:“您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他。”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他的那些好,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他也喜欢我,像我喜欢他一样,那么那么那么那么地喜欢。”
南津快三十了,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很孩子气的。但这是在华姨跟前,他孩子气一些也无妨。
他这样说,华姨也安心一些,觉得终究只是一时的矛盾,两个人相互喜欢,又怎么能走不到一起。但他自己知道,这所谓的安心,不过是一时的安慰罢了。
第8章
南津走后,耿介显得更加的忙,华姨有好多天都没有看到他的人,空荡荡的别墅里转眼只剩下她一个。华姨是很坚韧的一个女人,饶是如此,当她一个人坐在房子里发呆时,也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上一篇:图书馆基情实录
下一篇:对校草的信息素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