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火
谢悉的表情有些许遗憾,叹了口气。
这是他平时的反应了,昭示他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方洗雨一边收拾,一边说:“不要吃太多。想的话,晚一点我可以再喂你一次。”
谢悉立马回答:“好。”
方洗雨把打包盒放在同一个袋子里,谢悉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咬了咬嘴唇,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话,问道:“小雨……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
说来惭愧,尽管他这样努力了两天,拼命地催眠了、洗脑了自己,但在方洗雨说会打掉孩子的时候,他竟然还是无可救药地感到欣喜。
方洗雨对他的话并不意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按捺不住问出来似的。
“等会就去。”方洗雨道,“你去处理身上的伤,再做个检查,我去拿药。”
这进展反而有点太快了。谢悉又说:“也不用这么急……”
他知道自己笑了,这个笑容怎么也收敛不住,也知道这样笑着说“不用这么急”,会显得他很狡猾,像小心机得逞。但方洗雨瞥了他一眼,就算看到了他的笑容,也没有生气,只是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说:“顺道一起做了,免得多跑一趟。”
去医院还是方洗雨开车,谢悉上一次坐他的副驾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不免有些躁动,简直像个第一次坐车的小孩子,连安全带是方洗雨给他系的。
谢悉问道:“怎么今天突然开车了?”
“刚才先去了一趟家里,没有找到你,又想到你可能在城东这边,太急了就直接开车出来。”方洗雨道,“路上还闯了个红灯。”
他现在开车十分平稳,不争不抢的,很难想象他闯红灯的样子。
谢悉道:“闯红灯很危险的,以后不要了。”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方洗雨扭头看他,谢悉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双重标准吗?”方洗雨道,“我闯红灯你知道危险,你把自己锁在那个地方,不吃不喝不接电话,就不危险了?我看到你那副模样,心脏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谢悉飞快道歉:“对不起,我……”
方洗雨道:“我不要你道歉,我只希望你以后对自己好一点。”
车流开始动了,方洗雨重新把头转回去。他的侧脸很好看,眉毛微微蹙着,嘴角也抿住,不高兴的表现十分明显。
“我知道,突然之间要你做到什么样的改变是很难的。刚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一次,只不过很显然你没有放在心上。“方洗雨重新发动车子,“所以这次我说得更明确一些,我希望,至少你以后想伤害自己的时候,至少先告诉我一声。”
谢悉:“你会同意吗?”
“我不会。”方洗雨说,“但我会寻找折中的方法,而不是让你独自一个人承受。”
去医院拿完药,处理完伤口,再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了。
方洗雨顺道买了晚餐,回家后遵守诺言,又亲手喂了谢悉一次。睡前他当着谢悉的面服了药,谢悉对他说:“不用故意当着我的面吃也没关系的。”
“让你更安心一点而已。”方洗雨说。
洗过澡后,他们躺在一起入睡,谢悉抱着他,方洗雨还调整了一下姿势,注意不会碰到他的伤。
夜深时,谢悉做了噩梦。这几天的分离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即便人已经回到了他身边,给了他一晚上无微不至的细心照顾,他也还是难以将那阴影抹去。方洗雨被他惊醒,又把他用力搂进怀中。
这件事方洗雨做得万分熟练,九岁时的相伴经验,纵使过了十多年也没有被忘记。他亲吻谢悉的耳朵,低声说“没事了”还有“我在这儿”,以及“别怕”。谢悉重新平静下来,方洗雨又吻他的额头,告诉他:“我不会走,你好好睡吧。”
在这之后,方洗雨请了几天的假,专心陪着谢悉。供Omega使用的流产药物经过许多次改良,已经成功排除了大多数副作用,但还是多多少少让他有些身体不适。而在他状态好的时候,他也跟谢悉一起外出,去谢悉的实验室。
方洗雨把先前的设想告诉了他的团队,团队里的研究员讨论了两天,告诉他,有尝试的价值。
在过去几年里,他们也想过对谢悉的腺体感受器做手术,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方案,无法百分百确定这个手术可行性,不敢贸然下手。现在出现了有这样的腺体缺陷的Omega,他们可以先对对方的腺体进行解析,再进行下一步的讨论。
他们又去了一次医院复查,确保流产完整。
在这之后,方洗雨拨通了容出云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谢悉的事,正好今天是休息日,希望能约容出云出来见一面,把更详细的情况告诉他。
容出云答应得很干脆。他们约在实验室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方洗雨和谢悉先到了,等了五分钟,容出云也在约定的时候来了。
预想的不太一样的是,容出云还带了一个人。
随他一同前来的青年和他身形相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背着个斜挎包,看起来也就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但身上没有半分年轻人的毛躁气质,反而沉静内敛。
容出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家小朋友非要跟我一起过来。”
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双方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便都入座了。方洗雨已经事先准备好了,有条不紊地把谢悉的缺陷说了一遍,又解释了为何容出云正好能帮上忙。在这之后,他们又一起去了实验室。实验室那儿存着更多的资料,都是谢悉这些年来努力的成果。
看过这些之后,叫陈寻的青年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你们需要的应该是出云的腺体分析。”他说话不紧不慢,“因为专业原因,我先前已经带他做过详细的检查,这是我做过的分析报告,里面有腺体结构图、信息素分泌与接收感受情况,现阶段你们需要的内容应该都有涵盖。”
容出云赶紧说:“小寻前两年从B大毕业了,现在在读研,专业是Alpha与Omega腺体研究,这份文件的专业性是可以保证的。”
这是意外之喜,方洗雨接了文件,谢悉又微笑着道谢:“你们愿意来,我已经觉得十分荣幸了,没想到你们还准备得这么充分。”
陈寻道:“没什么。”他看了容出云一眼,“我只是觉得突然遇上这么巧的事情有些蹊跷,害怕他被人骗去做什么人体实验。现在亲自来考察过了,我觉得可以信任,才把资料提供给你们。”
容出云暗暗捏了一下他的手,觉得他说得太直白了,但陈寻岿然不动。谢悉反而笑了起来,觉得他很有意思。
今天在实验室的研究员有两个,他们已经投入了工作,凑在一起看那份文件,互相讨论,过了一会儿,又招呼了谢悉过去。陈寻也跟着一起去了,毕竟是他做的分析,有些东西由他亲自解释比较方便。
方洗雨带着容出云去休息区域,容出云不是专业人员,对这些分析讨论兴趣也不大,总得有人陪着他。方洗雨又和他道谢了一次,容出云大方地挥了挥手:“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啦,能帮就帮。”
他反而对别的方面更感兴趣,但这问题问出来又好像有些失礼。方洗雨注意到了这股纠结,告诉他不用顾忌,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说:“谢先生有这样的病……你不会很辛苦吗?”
方洗雨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都过去了。”他道,“只要未来的方向是好的,就足够了。”
第40章
拿到了容出云的腺体分析后,谢悉的团队又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做方案规划和评估。
具体内容方洗雨也不是特别清楚,他的专业不是这个,只了解到皮毛,更深入的内容就算完完整整给他写出来他也看不懂。只不过从谢悉的笑容,以及日渐变好的心情来看,计划进展得相当顺利。
陈寻还在读研,他们后来的接触多了些,方洗雨也就知道,尽管还是个学生,但他在腺体研究这方面已经小有名气,本科期间已经在国内最高级别学术期刊上发表过三篇论文,导师是国内一流的专家,对他青睐有加,只待他学成后继承自己的衣钵。
谢悉给了他一定的报酬,又和他做了点儿交易。陈寻的专业眼光相当独到,即便与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其他研究员相比也毫不逊色,有他帮助如虎添翼。
方洗雨问过谢悉和他谈了什么,谢悉没卖关子,笑着对他说:“给小天才未来要启动的项目提供了一点投资而已。”
陈寻似乎不想让容出云知道这一点,方洗雨便也保守住了秘密,没有漏出口风。
两个月后,他们终于制定好了完备的手术方案,谢悉也联系到了最好的医生,为自己做腺体改造手术。
手术的那天正是冬季难得的艳阳天,云层被削薄,阳光透过它们投射下来,落到方洗雨的眼中。他仰望着天空眯了眯眼,不过一会儿,他又转过了头,重新面对手术室的红灯。
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他而言万分漫长。手术之前,谢悉和他说了好几遍不用担心,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保证绝不会有差错。方洗雨告诉他“我没有紧张”,又给了他一个亲吻,好像在给予他力量。
等到掌心都被握得出汗的时候,手术终于结束了。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恭喜他,手术十分成功。
不过多久,麻醉药效消退,谢悉清醒过来。手术的后遗症并不大,他连脸色都还是红润的,看起来相当健康,只不过刚刚经过手术的腺体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他又在医院住了两天。
两天后,谢悉做了个体检,身体激素水平恢复到平常的状态,腺体功能也没有出现异常,于是研究员和医生一起对他做了手术效果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