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颊边痣

作者:童童童子 时间:2020-11-09 02:05:59 标签:短篇

  “那是和你还生分,”大爷笑着推了他一把,“才半年,久了就好了。”
  三爷盯了一阵墙上的美人画,重重叹一口气:“大哥,要不是你一直不好……娘也不会急着催我成亲,”他抿起嘴,有点埋怨的意思,“我才十七……”
  大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三爷故作轻松地笑笑,朝他挤眼睛:“昨天看她黏你黏得厉害,”他说的是许锥儿那野丫头,“你有福了。”
  “傻小子,”大爷一高兴,宠溺地撸了他头发一把,“女大三,抱金砖,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许锥儿这时候进来,脸蛋红扑扑的,两手揪着小袄的下摆,上头满满当当,兜了一大堆核桃:“昨天老太太叫人给装的,”他身上透着一股喜气儿,初春的阳光一打,有鲜活的生命力,“俺都晒在院东头了。”
  三爷只看了他一眼,就红着脸把头扭开——许锥儿光顾着兜核桃,没注意他衣襟儿掀得高,露出了底下的小衣裳。
  “丫儿!”大爷急着叫他,被三爷听见,吃惊地望过去,他风月场上做魁首的大哥、和兵痞称兄道弟的大哥,从没这样叫过一个女人,说土气吧,又亲热,黏糊糊软绵绵,像是叫自己身上的一块肉。
  “哎,”许锥儿乖乖应着,小心翼翼地把核桃往桌上倒,一双小白手挑来挑去,挑出一个最大的,沿着裂缝掰开,叫小孩似地叫三爷:“手给我。”
  三爷愣愣盯着他,把手伸到他面前,许锥儿仔细摘着核桃肉,一块一块,吹干净了给他放在手心上:“你家核桃可香了,”他说,边说边冲三爷笑,这是他男人的亲弟弟,他要尽心疼呢,“你吃,吃完了俺再给你扒。”
  三爷说不上是害羞还是尴尬,轻轻地瞧他大哥一眼,魏老大明显不高兴了,摆出惯常的那副冷脸,抓着许锥儿的胳膊,把人往他那边拽:“当大嫂就有个大嫂的样子!”
  说是这样说,他手却温柔地把住那截细腰,对着他媳妇干瘪的小肚子,伺候人的老妈子似的,一下一下给他拍小袄上的灰。
  许锥儿一看就是常被他宠着,大剌剌的,颤着颤着跟三爷说话:“你媳妇俺见过,可漂亮了。”
  漂亮吗?三爷说不上来,只觉得一样是“姐姐”,一个冷得数九寒天,一个暖得阳春三月:“她……”他一不留神,说了心里话,“没你好看。”
  “瞎说,”许锥儿笑他,当他是嘴甜,“人家浑身金光闪闪的,俺咋能比。”
  三爷这才去注意他的胳膊,还有前胸和耳垂,干干净净几处皮肉,白生生的,没一点修饰,说不上怎么回事,他脸蓦地红了,慌慌张张有些坐不住:“大哥……那个我,”他低头躲着许锥儿,“改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莽莽撞撞就走了。
  他这个“改天”,其实就是第二天,快晌午了,许锥儿正在院子里晒衣裳,他穿着一身新作的洋布褂子,面红耳赤地来了。
  许锥儿看见他,熟络地叫一声“老三”,甩甩手:“你脸咋这么红?”
  三爷放眼把院子瞧一圈,不自觉就压低了声音:“我哥呢?”
  “折腾累了,床上歇着呢,”许锥儿胳膊上湿淋淋的,袖子不大体面地挽到胳膊肘,“俺给你叫去……”
  “哎别,”三爷盯着他细细的白胳膊,挺不好意思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竹签子,上头用红糖堆了个人形,歪歪扭扭的,像是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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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别,”三爷盯着他细细的白胳膊,挺不好意思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竹签子,上头用红糖堆了个人形,歪歪扭扭的,像是孙悟空。
  许锥儿一瞧见,眼睛就亮了,看看糖人,又看看他,很喜欢的样子:“俺知道,这是街上卖的,可贵了。”
  三爷把糖人朝他推推,让他拿,许锥儿山里孩子,拿别人的东西显得很腼腆,不大敢伸手。
  魏老三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心一下就软得不行,想抓他手,又碍着是嫂子,悄声说:“拿着,给你买的。”
  许锥儿瞪大眼睛,拿文绉绉的话说,叫“受宠若惊”:“给俺买的?”他不大端正地朝三爷走近来,伸手去捏那根细竹签,这么一碰,手指尖就擦着了手指尖。
  “本来想买个嫦娥的,”三爷觉得指头上热,温文地在褂子上蹭蹭,“可架子上只剩这个孙悟空。”
  许锥儿小脸红红的,马上说:“俺最喜欢孙悟空了。”
  三爷听着心花怒放:“嫂子你……”他笑,“怎么像个小男孩。”
  这话没别的意思,纯是指着孙悟空说,可许锥儿却听者有心,躲开他,到花架子那边的大石墩上去坐,举着糖猴儿,宝贝似地在太阳底下瞧。
  三爷跟屁虫似地随过去,没地方坐,就挨着他蹲下,好衫子都拖到了地上:“你吃,是甜的。”
  许锥儿听人说过,可有点舍不得,三爷看出来,心里像有只猫在挠,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怜爱:“吃了,我再给你买。”
  许锥儿看了看他,试探着伸出舌头,浅浅舔了一口,只一沾,就胆小地缩回去,砸吧砸吧,软乎乎地笑起来:“真甜。”
  一下子,三爷没说出话来,脑袋里嗡嗡的,全是他嫂子那截没看清的小舌头:“再……你再舔一下。”
  许锥儿傻傻地舔了,不光舔,还含着头把糖人吮进嘴里,顶得半边嘴巴子鼓起来:“好吃,”他咕哝,“你对俺真好。”
  三爷蹲在那儿看他,眼神儿直勾勾的,他十七了,娶老婆了,可还没像这样和姑娘好好说过一次话:“大嫂,我……”他手伸到袖管里,摸着一对圆溜溜的硬东西,犹犹豫豫,没好意思拿出来,“我看你也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
  许锥儿吃着糖和他对看,小嘴巴吸呀吸的,油光发亮:“接俺来的时候,给了挺大一根银簪子,俺头发短,戴不上。”
  他说银簪子,像是说什么了不得的家私,三爷怪底下人糊弄他,把袖里的东西掏出来,一对儿水汪汪的翡翠镯子:“我按你的尺寸挑的,你看戴不戴得上?”
  许锥儿根本不懂啥翡翠,认了认,好像在老太太屋里见过差不多的:“怪贵的吧,俺不要,”他有些怯地藏起手,“想要,俺让老大给俺买。”
  他说“老大”,三爷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大哥的女人,天天夜里睡他大哥的床,睡了个把月,完完整整的,还是个闺女的身子,他替他不甘,反过来,自己也不甘,死抓着许锥儿的手,硬把镯子往他腕子上套。
  “哎你干啥呀,俺不要!”许锥儿嚷起来,抻着手和他推拒,三爷借着拉扯有点搂抱他的意思,拽着他的细腰,攥着他的小手:“大嫂,你拿着!”他怕他不要,编了个可笑透顶的谎话,“一对儿才一个银元!”
  “啊?”许锥儿吓坏了,“一个银元?就这俩石头环儿?”
  他更不肯要了,三爷出了一脑门子汗,发了新芽的月季架、舔化了头的孙悟空、他未经人事的小嫂子,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悸动不已,抖着手,有种不可说的冲动:“嫂子你听我说……嫂子!”
  许锥儿一把甩开他的手,只戴了一只绿镯子跑回屋,砰地把门关上了。
  隔着门,他战战兢兢地往外听,他那血气方刚的小叔子,不死心地在门口绕了又绕,才悻悻走了。
  他松一口气,赶紧去扒手上的镯子,刚才挣得那么厉害,糖猴儿也没掉,热化了的红糖顺着手心淌到腕子上,滑溜溜地扒不下来。
  “丫儿。”床上大爷叫他。
  “哎!”他应一声,忙拧着胳膊使劲儿,越急越脱不掉,大爷等了等,又叫,“丫儿,你来。”
  许锥儿的脸涨得通红,像做了什么怕人知道的羞事,一只手捏着糖猴儿,一只手背在身后,磨磨蹭蹭地往床边去。
  “外头,”大爷枕在雕花床架繁复的暗影里,仍有几分病恹恹的样子,“是德笙?”
  “啊,”许锥儿心慌得抬不起头,“他那啥……来看你,跟俺说了几句话……”
  床上静了静,有被子翻动的声音,是大爷朝他伸出手:“上来?”
  许锥儿想上,那手他也想握,可不敢,怕他嫌弃自己满手的糖渍:“老三……”他怯怯地举起化没了形的孙悟空,小声说,“给俺买了个糖猴儿……”
  大爷没出声。
  “俺没忍住,就吃了,”许锥儿说着,有点认错的意思,乖乖地,把背后那只手也伸出来,“俺说了俺不要,他非给俺戴,俺……”
  “甜吗?”大爷轻声问,仿佛不想他往下说,“糖猴儿,甜吗?”
  许锥儿抬起脸,惊讶地眨巴着眼睛:“咋,你也没吃过?”他浑身松下来,一下有了精神,“等俺洗个手去!”
  糖猴儿被头朝下搁在小茶杯里,暗红的糖浆微微化开,粘着洁白的瓷壁,像所有那些隐秘的情事,脏,却叫人忍不住想尝。大爷麻木地躺着,听着淅沥的水声,和玉镯子频频磕打脸盆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在他心坎上。
  许锥儿架着腋窝把他拽起来,没搀他下床,而是和他肩抵着肩,小孩子似地并头靠着墙坐,正午的日光打在紧闭的门窗上,投下一地好看的剪影,光线昏暗的床围子里,许锥儿把他咂过舔过的糖人举到他男人嘴边,一点不知羞地,让他吃。
  大爷死盯着他,他油润的嘴巴,攥了攥拳头,慢慢探出头,把那截粘着他媳妇口水的劣糖含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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