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可及
“下次,再见了。”
如同与老友告别般,林旭飞拍了拍墓碑,在深沉的凝视后,最终转身离去。几个保镖对视一眼,见秦楚也没有要拦下他的意思,也便不再阻拦,沉默着看着对方远去。
天色逐渐灰暗。
“秦总,不早了,回去吧。”墓园的保安早已关注着这里,但由于几个保镖的缘故,在之前有冲突时也没有上前。但现在已经快要到陵园关门的时候,便提醒了一句。
“我……怎么能走呢。”他仍听得到别人说的话,只是看上去精神状况极为不佳,连意识都有些恍惚,嗓音也低哑的仿佛很久没有说话了一样,“我已经抛弃他一次了,怎么可以抛弃他第二次呢……”
“秦总……明天再来看吧,”保镖叹了一口气,“这里也要关门了……”
说着,他试图扶起跪坐在地上的人。毕竟已经跪了好几个小时,中午也没有在休息站用午餐,秦楚恐怕现在连双腿都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
“不行……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双腿果然是没有知觉的,只是稍微被抬起了一点,就又很快软倒了下去。保镖也不敢用力,只能看着秦楚倚靠在墓碑边,伸手抚上鲜红的“顾安泽”三个字。
字的边缘被机器雕刻的格外锋利,他只是来回抚摸,指腹便也被划破了。鲜红的血与鲜红的染料混在一起,也看不出与先前的不同,只是莫名多了分萧瑟。
“你别担心,我不走,我一直陪你。”他慢慢的微笑起来,只是那眸中却溢满了悲伤。秦楚又凑上去吻啄那三个字,好像恋人之间最温柔的亲吻一样。“你别怕,我再也不会赶走你了……”
“就算,你不肯原谅我……”
他笑着闭上了眸,把脸贴在了照片上,又一次伸手抱住了墓碑,仿佛真的把人抱在了怀中一样。保镖对视一眼,无奈的站在了一旁,并没有再上前打扰。
只是,过了半个小时,秦楚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秦总?秦总?”保镖察觉到了一样,轻轻推了推他,然而秦楚的身体却一下子倒了下去,重重的磕在了墓碑边的大理石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看新闻,抑郁症女儿从家里阳台上跳了下去,她的母亲被通知后赶回来,还没到家,一边爬楼梯一边扶着扶手哭,到家之后看到女儿的尸体,哭嚎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所以,人在受到巨大的刺激时,是真的会晕过去的。
第三十一章
这里, 是哪?
墙壁上的水粉因为渗漏而浮起, 角落里也有几块直接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毛坯。房间中央摆放着桌椅,只是不管是外形还是色泽, 都是很老的款式了。
秦楚有些迷茫的看着四周,意识恍惚。
他试图去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然而却连之前在哪都想不起来, 只隐约记得自己是要去找顾安泽回家的。
是的,他要找顾安泽回家。
秦楚握紧了拳,认真的念了一声顾安泽的名字,随即便打算离开这个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是还没来得及迈出步伐, 老旧的大门就传来开锁的声音。
对方似乎并不熟悉这种老锁,转了一会儿才终于推开了门。木板摩擦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阳光也随之透入房屋。
是顾安泽。
秦楚愣愣的看着他走进,眸缓缓睁大,嘴角也不禁扬了起来。他忘却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也忘却了过去,当即便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把对方拥入怀中。
“安泽!安泽!我好想……你……”
话没说完,顾安泽就转过了身,开始把行李拖进屋里。
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或者看到秦楚,有些吃力的拎着行李箱。秦楚愣了愣,随即又试图去拍他的削瘦的脊背,然而手却直直的穿过了顾安泽的身体。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是把行李拿进屋里,顾安泽就已经累得满头冷汗,蹲着喘息了一会儿才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很不好,惨白之中透着蜡黄,眸中也没有一丝神采。因为还是夏天的缘故,顾安泽只穿了衬衫和牛仔裤,不管是脖子还是手腕,都纤细的好像一掰就要断掉。
“安泽!安泽!你看得到我吗?!”秦楚仍旧不死心,快步转到他面前,不断挥舞着双手。他已经是在用最大音量吼了,然而对方的视线却丝毫没有聚焦在他的身上,而是慢慢的打量起四周。
顾安泽慢慢的走了一圈,秦楚也跟了一圈,不断的喊着、跳着,然而不管他怎么做,顾安泽都没有任何反应。
秦楚猛的意识到,他是看不见自己的。
心口瞬间冰凉下来,好像被破了一大盆冷水一样,连思绪都停滞了。秦楚恍惚的低头看向自己——穿着冬季的西装,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黑白的围巾。
好像有哪里不对……
刚有了一点头绪,但很快又消散了,好像根本想不起过去的事情一样。他抬起眸,目光紧紧的跟随着那个清瘦的身影,握了握拳之后,快步跟了上去。
顾安泽简单的看了一圈,他似乎并不在意空荡荡的屋子和破旧的家具,表情也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已经全然无关了。卧室在二楼,他慢慢的回到客厅,似乎是打算把行李箱拖上去,但只是蹲下身都好像十分疲惫,把靠了一会儿箱子的把手才稍微有了点力气。
“安泽?安泽!你怎么了!”秦楚见状不对,立即蹲下身在他面前低喊起来。他想要抚摸那人柔软的发丝,好让他能够舒服一些,然而手却再一次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顾安泽轻轻喘息了一会儿。
额头还抵着金属把手,可以感觉到那上面冰凉的温度。明明也是盛夏,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热意,反而从头到脚都冷的刻骨。
胃部因为不规律的进食而轻轻抽痛着,甚至泛起恶心呕吐的感觉。他低头捂住了肚子,干呕了两声,随即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
“安泽……安泽……你不舒服吗?”秦楚有些慌乱,双手哆嗦着去摸他的脸,“你休息一会儿……”
然而顾安泽还是强忍着不适站了起来。
行李箱格外沉重,毕竟装了不少现金。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拉着把手往前走。白衬衫的袖口露出他的手腕,瘦的连骨节的形状都能够清晰勾勒。
怎么会,瘦成这幅模样?
秦楚眸中充满了心疼,他想要帮顾安泽拎箱子,然而却什么都触碰不到。只能看着对方一步一步吃力的上着楼梯。脚步是沉重的,箱子也是沉重的,只是几步,对方的额头便又多了几滴冷汗,面色也丝毫没有变的红润,反而愈加惨白。
“安泽!安泽!别走了,我们休息一下吧?”明知道对方是听不见的,秦楚仍旧不死心的喊着。但顾安泽只是停下来喘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拎着箱子上楼。
好在这只是民房而已,楼梯阶数也不多。顾安泽一手扶墙一手抚胃,又干呕了两声,才拖着箱子朝卧室走去。
大概是已经不流行那种老式床,原来的住户也没有把床搬走,而是全部留了下来。那木板上的钉子已经生满了锈,大概很久没有使用,也落满了灰尘。
顾安泽勉强笑了笑,靠着墙角慢慢的坐了下来。
秦楚愣愣的看着他。
他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脸色也稍微恢复了一些。秦楚一直蹲在他的身边,尝试着呼唤对方,然而却一点用都没有。
“安泽!安泽!你看得到我吗?我带你回家!安泽!”
“秦楚……”他忽喃喃了一句,双眸也没有睁开,好像只是想到了对方一样。秦楚一怔,下意识的以为对方是听到了,但顾安泽却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露出了一抹苦笑。
“你会幸福吧……只要,没有我……”
“真是……对不起,害你们分开那么久。”他只是在自言自语,但眼泪却慢慢滑了下来,仿佛十分痛苦一般。毫无血色的唇嗫嚅着“对不起”,他又勉强的笑了笑,抬起手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
秦楚紧皱起眉头。
怎么会……这样?他在对不起些什么?
他似乎应该是知道的,然而却一点都想不起来过往,只能看着顾安泽打开行李箱。箱子里除了衣服和洗漱用品,其余的地方装满了一捆一捆的现金。刚好卧室里还留有一个老旧的桌子,他把现金全都放在了桌上,随即又从侧边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封信。
“你……这是要做什么?安泽?!”心里猛的涌上不详的预感,秦楚着急的围着顾安泽打转,然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不管他做什么,顾安泽都丝毫不会注意到他。
“这样……就好了吧。”顾安泽看着那封信,慢慢的露出一个笑容。
明明之前的笑容都是苦涩的,现在却仿佛就要解脱了一样。他想了想,又把身份证压在了现金下面,随后拉上了窗帘。
室内瞬间昏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