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晔面前的杯子里又被倒入了茶汤。
　　“就像是这金骏眉，虽然属于正山小种。但并不是所有的正山小种都能被叫做金骏眉。”
　　池晔心头一跳，他抬头看去。
　　茶杯里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腾空，舒放的表情在蒸气的背后看不太清。
　　可是他这种暧昧的言语后面……是来自舒放对他的怀疑。不，甚至是谭飞航对他的怀疑。太好的演技、完全不像是池念。
　　舒放是优秀的演员。更有一双火眼金睛。
　　他如果还不想被人认出假冒池念，今天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把这个倔强、邪气又浑身是刺儿的池念演得入木三分。
　　“舒放哥是说我以前演技差？”
　　“也不能真的说差。”舒放道，“比起很多人来说，其实你演技已经可以算是及格，放到偶像剧里甚至不能算最糟糕。至于为什么大家总说你差，大概是你非要高调跟老谭先生在一起，又不肯低调做人。一方面得利一方面得势，大部分人都看不过去的。一旦人们形成了刻板印象，还算凑合的演技也就变得稀烂了。”
　　“我和天和是真爱。”池晔嘴角一勾，倒有了两分执拗的邪气，“我承认，我就算爱他，也是用了他的资源给自己铺路。那又怎么样，我花的、用的都是他的钱，没去偷没去抢，没有害过人也没给人穿过小鞋。至于他爱我，我爱他，情感是无法克制的事情，更与旁的人无关，也不需要任何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至于舒放哥说的什么灵气。大概就是当年呵护的太厉害，如今最爱的人没了，清醒又痛苦到骨子里的那种感觉吧。再说了，我不认真演戏，岂不是未来都要喝西北风。”
　　说完这句，池晔站了起来，有些不耐烦道：“舒放哥，如果您今天是来找我叙旧回忆过往的，大可不必。”
　　舒放也不急，微笑着看他真的走到了茶室门口，才开口说：“你现在的演技确实不错，但是也不是无可挑剔。”
　　“我演技到底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的很。”
　　“我猜也是。”舒放说，“你的演技匠气十足，什么都好，就是悬在空中，少了点人间烟火味道。”
　　池晔脚步一顿。
　　他虽然从未读过专业影视学校，却因为母亲嫁给沈老师的原因，师从沈逸明，把表演理论演绎的淋漓尽致。
　　后来进了A市话剧社，一直从事话剧表演。
　　再然后开了培训学校，桃李芬芳。
　　除了父母离婚……
　　一生顺遂，未经波澜。
　　就算再有天赋，表演理论再丰富，他能把人物塑造的再真实……人生经历却无法弥补。
　　痛苦、挣扎、隐忍、倔强、屈辱……以至于快乐、高兴、兴奋、幸福、喜极而涕……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人的领悟，一千种表情有一千种的含义。
　　他拥有足够的表演经验和知识，他欠缺的恰恰是真正的人生经历。
　　竖屏剧之前的传统屏幕，他早就驾轻就熟，可是竖屏剧的拍摄改写了很多事情……池晔内心觉得自己可以再好一些，再强那么一些……直到他真的仰望那些影史上表演巨匠的项背，从而抵达表演能力的高峰之下。
　　他回头去看舒放，舒放又为他沏上了一杯金骏眉。
　　“请坐，请喝茶。”舒放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试试有没有可能码多一章出来…………
　　艰难的码字中。


第47章 二更
　　茶室后门推开，就是一个狭小的小饭馆。
　　总共就八张桌子。
　　“开茶馆的，同时还经营饺子馆？”
　　“高雅和通俗，就在门的两边，不觉得很妙吗？”舒放说，“不过说实话是因为我爱吃饺子。”
　　“那我做什么？”池晔问他。
　　“你需要做的就是帮我看店。”舒放说，“你在这儿给我打杂，钱都记得入账，别想着偷懒，有摄像头。”
　　舒放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最关键的任务是，你不能被人认出来。”
　　池晔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可以带口罩吗？”
　　“不可以。”
　　“……这个太有难度了。”池晔说，“店太小，不是大店。跟吃饭的人距离很近，很难遮掩过去。”
　　“你可以放弃。”舒放拿了个围裙过来。
　　池晔没有犹豫，他把围裙接了过来：“我没这个打算。”
　　舒放一笑，冲着饺子馆的厨房扬声说：“老赵，你要我给你找的短工找到了。”
　　好快的从里面就走出一个穿着旧兮兮围裙的矮个中年男人，看到池晔一笑：“就是这个？”
　　“嗯，行不行？”
　　“就是皮相嫩了点。凑合用吧。”老赵一把抓住池晔的手腕，“赶紧的，中午再一个多小时就上客了。”
　　“……”
　　也许真相是舒放只是想找个不要钱的劳力而已？
　　*
　　要想别人认不出他是谁，无论是外形和内心上，他都不应该再是池念。
　　池晔在水槽里就着冷水把脸上的淡妆洗了。
　　赵老板又给他找了几件都起球了褪色了的旧毛衣。
　　“你凑合穿，你这衣服太金贵了，不像个打工的。”老赵跟他说，“这衣服看着旧，干净得很。我媳妇儿一到冬天就会洗一次毛衣。”
　　“谢谢老板。”
　　池晔穿上毛衣，围上围裙，又带了一定旧得褪了色的针织帽子，在缺了一角的镜子里照了照，乍一看确实认不出来的，不过仔细看还是不太对劲。
　　这次他再没什么可以参考或者解析的角色，更不存在“入戏”一说。
　　他就是他自己。
　　“别发呆啊。”老赵端着一筐白菜从外面进来，见他闲着，就是一嗓子吆喝，“把白菜洗了剁了！”
　　“哎。”池晔连忙答应着，也顾不得想那些了。
　　在老板一阵阵催促声中，池晔根本来不及多想，他提了一整框白菜进厨房，挨个放在水槽里洗刷干净，又老赵指导下剁烂切碎混着肉馅一起做了一大盆饺子馅。
　　等这一切都弄完了，老赵跟他媳妇儿开始包饺子。
　　外面已经陆陆续续的上课。
　　“快去给客人点菜！”
　　池晔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拿着餐牌花了几分钟熟悉了一下，又学习了收银系统的操作模式，就赶鸭子上架开始点单收钱了。
　　饺子馆不大，翻台率倒是很高，来的人吃的快、走的也快，一中午翻了五次台。池晔对于自己会不会被认出来的问题完全抛在脑后，只想着赶紧处理完面前繁忙的工作。
　　最后几个顾客来结账的时候，有一对小情侣刚打开支付宝准备付款，抬头看到池晔，就愣了一下。
　　“你好眼熟……好像那个谁……”男的还在想名字。
　　女的已经开口问了：“你是不是池念啊？”
　　“那谁，还不进来刷盘子！”老赵在厨房里大吼一声，“让你嫂子收钱。”
　　“好勒，赵哥，我就进来。”池晔对两人笑了一下，“三十八。二位，别以为说我长得跟明星一样我就给你们免单啊。”
　　等收了钱进去，老赵正在收拾厨具。
　　“谢谢赵哥解围。”
　　老赵哼了一声，指了指山一样的脏盘子：“洗碗去。”
　　“……”
　　*
　　整一天，池晔就在忙碌的洗菜、切菜、收账、洗碗中循环。后来下午饭点的时候又差点被人认出一次，还是老赵给的解得围。
　　再然后就没人认出他来了。
　　等到夜里九点多，终于客人少了，老赵拉了卷帘门，歇业后，池晔才算是得以解脱。
　　回到茶室里，舒放竟然还在。
　　看他回来，又给他倒了杯金骏眉。
　　池晔拿起杯子一口喝完。
　　“感觉如何？”舒放问他。
　　“累。”池晔说。
　　“还有呢？”
　　池晔想了想：“不记得我是个演戏的。以为我就是个打短工的。”
　　“这就对了。”舒放说，“解构角色、分析人物固然重要……然而如果有一天，你的面前不再有角色，你又该怎么办呢？人生跟戏剧其实没有不同，每一幕每一场都得有人出镜。唯一不同的是，戏中你在饰演别人，而人生你在饰演自己。”
　　“别再考虑技巧、流派……让什么方法派，表演派、体验派的理论都遗忘在背后。让角色成为自己，让每一场戏都是你的一种人生。”舒放眼睛十分清澈，看向他，“这种能力只有极具天赋的人才做得到。你做得到吗？”
　　“我不是那种祖师爷赏饭类型的，不然不至于今天这样了。不过我觉得靠努力也不是不行。我试试吧。”池晔想了想，“不过这句话，您可以一来就跟我说的，不需要我去端一天盘子。果然还是缺个免费短工是吗？”
　　舒放也不脸红，喝了一口茶：“嗯，被你看穿了。”
　　“……”竟然被猜中。
　　*
　　大概是时间太晚，舒放关了茶室的门，也不客气：“送我回家？”
　　“前辈住哪里？”池晔没有拒绝。
　　舒放说了个地址，池晔也知道，发动车子就往那个地址开去，路上走了一会儿，舒放一直在副驾驶刷手机，忽然“咦”了一声。
　　“你这是跟温俊人……掐上了？”舒放说。
　　“怎么了，前辈？”
　　池晔撑着红绿灯的时间回头看了一眼舒放的手机界面，热搜上几个词条都跟他们俩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