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表哥
何肆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什么言情小说开头。”
“师姐不错啊,你不喜欢年纪比你大的?”晏尚覃调笑。
“喜欢。”何肆实话实说。
晏尚覃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那天你有没有戴耳钉?”
何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我怕戴耳钉显得不正经。”
“为什么?”晏尚覃笑道,“你戴那个好看,很清爽,完全不会给人不好的感觉。”
不好的感觉是什么?娘炮?还是另类?何肆哼了一声,静静观察晏尚覃脸上的表情,直男的想法通常毫无防备地写在脸上,他好像真的没有感到不适,打心底里觉得好看,如此而已。
有了兼职,何肆的心也稍微定下来了。高中政治诚不我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他算了一下,一次一百五,一个月差不多有三千多,赚了钱就拿给晏尚覃吧,让他去负责整理日常收支账目……不对,这样不就把他当老婆了吗?晏尚覃在家里应该是属于一家之主,父亲型的角色,何肆又有点纳闷,他喜欢上晏尚覃难道是源于内心深处的恋父情结?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他妈去世了,他应该有恋母情结才是……哎这都什么和什么。
想了一会儿,没理清头绪,而且他感觉自己对晏尚覃又恢复了往日的相处模式。现在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他,晚上互道晚安再回彼此房间,没有新鲜感,也没有身体接触。
刘子寒说何肆的心很干净,何肆对这句话存疑,因为何肆晚上的自/慰对象还是晏尚覃,千篇一律,毫无新意,偶尔想今天换别的男明星,然后发现自己硬不起来,或者硬的时间不持久,莫名就软了。
虽然就算对象是晏尚覃,他也硬不了太久。自/慰是个讲究效率、对过程缺乏塑造感的机械式行为,某种意义上,做得熟练和频繁之后,就更类似于一种运动。何肆的需求不强,而且他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这些药的副作用之一就是降低性/欲。偶尔何肆想起来好像很久没做了,就等晚上洗澡的时候自己在浴室里处理一下,或者临睡前春情萌动的时候,他就光着身子抱着棉被蹭,想象自己抱着的人是表哥,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何肆有点好奇晏尚覃是怎么解决自己的需求的。没有女朋友,应该也不会跟何勇一样爱出去嫖,全靠自己的手么?他有些无法想象晏尚覃自己做时的模样,因为晏尚覃从小到大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的“君子”——斯文、端正、又不会太闷,熟了之后喜欢说笑话,也很体贴,懂分寸。
不过自从住一起之后,何肆发现晏尚覃也不是毫无缺点。生活上他比较不拘小节,衣服脱了随处扔,洗完澡什么都不穿就跑出来喝水,全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估计和他从小养尊处优,有保姆照顾有关。
何肆平时经常逛的同志论坛有三个——百度gay吧、一路同行、还有一个淡蓝网。淡蓝网在若干年后变成了鼎鼎有名的Blued,一路同行则渐渐人气衰败,百度gay吧被清理掉不少精华帖后,何肆就不太去逛了。
曾经在百度贴吧的全盛时期,有很多同志开帖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爱上同学的,爱上室友的,爱上网友的,什么都有,各种五味陈杂、复杂又平淡的故事在这现实世界里上演,其中不乏文笔极好的人,以隽永深刻的文字描述自己见不得光、与现实伦理大相径庭的无望的爱。
何肆无声地追逐着那些人的文字,时而微笑,时而心里钝痛不已。
有一个人这样写道:
“他们从尚未进化最原始的交配意识出发,拒绝了实际内心与你的无限契合。他们爱你,确实爱,却被扭曲不同于常理(甚至是异端世界的常理)的现状威吓,索性放弃了接下来互相摆布的可能性。至于你,其实是无要求的,无要求相当于阴暗,即对未知情节的明快性不抱希望。”
还有一个人写道:
“我看着他的背影,思维陷入迷雾之中:一个男孩子,到底可以喜欢另一个男孩子到什么程度呢?
我在角落里放纵自己的幻想,我想把他关在一个小房子里,只有我能看到他,同他说话,他也只有我。这种交流因为抹杀了一切其他的可能性而显得无比珍贵和罪恶。如果可以,我真想这样做,病态的迷恋一种美感,企图把它永久的定格在自己身边,是与时间相矛盾的、雷同标本的原理。”
何肆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抚住鼠标的手指都有些发麻。他想接着读下去,想在别人的故事里挥霍自己的情绪,但他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残忍。
亨利米勒曾经说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他深思熟虑过写作这个问题,天真无邪的儿童就没有写作的欲求,而一个命运坎坷的人,他写作就是要把积郁于胸中的愤懑发泄出去。他一直在极力寻求失去的童真。然而,他这样做的成功之处无非就是将他的幻灭感带来的阴暗心理灌输给世人。
正因如此,不管是同志小说家还是在网上匿名讲述自己真实故事的同志,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阴暗面和倾诉欲,正因爱如此美好,才会萌发那么多的不舍和怨念。
何肆很喜欢一位同志作家,他的名字是南康白起,然而在何肆吞服着令他失去一切情感的药物那年,即使对着地震这种悲惨新闻都流不出一滴眼泪的那年,南康白起去世了……他写完《等你到三十五岁》,然后在二十八岁那年投江自杀,三月江水寒冷,人心冰凉,前路不堪,爱意琐碎。何肆把南康白起的文字打印出来,装订成册,摆放在自己卧室的书架上,和白先勇、木心、奥斯卡王尔德的书放在一起,当他敏锐地察觉自己忍不住又要多爱晏尚覃一点的时候,就会翻开其中一本读一读,把自己寥落的爱意闭死在真空的现实世界。
第18章
何肆思来想去,开了个帖,也想写一点儿什么,什么都好,介绍一下自己和晏尚覃各自的情况,主要还是写写自己这几年以来的心情,但他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自己缺了一些东西,因为至少他还没有完全曝光,还没被晏尚覃扫地出门,他们还是朝夕相处,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就这个角度而言,他已经比那些在网上匿名流泪敲字的人要好很多了。
那时何肆还不懂,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才真正明白,能够对人倾诉的东西一定都不是真的。真正的悲哀或绝望就像冲上沙滩被烈日烤死的贝类,也许它会再次借着浪潮返回海洋,跌宕起伏,推向未知之处,但它绝不会复活重生、回归生命。
它只是作为一个不可改变或改变为时已晚的标志存在,瘫死在滚烫的沙滩上被人看见。那个人往往就是自己。自己看见它,也就看见了最真实的悲哀。自己也许捂嘴尖叫,痛哭失声,瘫软在地,但绝不会对人诉说。对于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东西,任凭如何向别人描述、模仿、语言转换,别人永远无法亲眼所见。
那就是自己的悲哀,专属于自己,别人也会有别人专属的悲哀,同样的,自己也看不见,很公平。
九月S大学开始军训,军训地点在省内专门给高校提供训练场地的偏僻的地方。何肆从小到大经历过的几场军训严格来说都只是简单划水度过,因为他有哮喘,虽然现在已经很少发作了,晏尚覃还是担心他吃苦,提前跟辅导员说了一声。辅导员也很无奈,就让何肆帮忙出板报,写一些激昂的文字鼓舞大家。
何肆心底有些发憷,他不希望一开学就这么高调、引人注意,他个子矮,放人群中就是平淡无奇之辈,最好是能不着痕迹地融入,交几个要好的朋友,平时上课和考试互相打点,他还想认识一些同龄的Gay,最好就是S大学的。学校那么多人,里面应该有同类吧?就读S大学的人,如果是本地人,那么通常家境良好,人也打扮得比较潮,如果是外地学生,至少说明他一定是个学霸。
何肆开始对自己的大学生涯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憧憬和期待,反而是晏尚覃在一旁泼冷水:别跟乱七八糟的人玩在一起,刚结束高考,有些人就是会产生报复心理,挥霍时间,吃喝玩乐,彻夜打游戏或是混酒吧,那种人学校里太多了……还有大三之前不准谈恋爱,刚上大学的女生还没有把自己的风格定下来,有些一开始还是齐刘海、穿浅色连衣裙的,搞不好过了一个学期就会烫个大波浪,穿黑色热裤露出大长腿走来走去,又或者……
何肆不得不出声打断他,“覃哥,我只是去念个大学,更何况也没有住校的需要,每天你都能见到我,有必要这么……”他原本想说啰嗦,又觉得不合适,他想说“别跟我爸一样”,又觉得晏尚覃跟何勇还真的不一样,至少何勇心大得不得了,自从知道他浪费了高分读S大学之后整个人气得大喊“你真让我丢脸——”,之后也对他不闻不问,极为冷淡。
最后何肆斟酌着字眼,小心翼翼地接上:“……有必要这么关心我么?”
晏尚覃还是很不放心,他自己从小到大被人照顾惯了,可是一旦遇到何肆的事,他就浑身不舒服,想帮他把一切都搞定,不舍得看何肆受一点苦。
“防晒霜带了吗?”
晏尚覃帮何肆整理去军训的行李,列了一个很长的表,一项项地打勾:“防晒霜?”
何肆满不在乎:“防晒霜不需要吧,男的怕什么晒黑。”
晏尚覃蹙眉,“不是晒黑!是晒伤!不要小看了教官的变态程度!他一定会笑嘻嘻地让你们在烈日底下站军姿!”
过了一会儿他从自己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瓶防晒霜,对何肆说:“把衣服脱了。”
何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做什么……”
“快脱,我教你怎么涂,记住了全身都要涂,我知道到时会很热,温度高,可能一出汗就被洗掉了,到时你就补涂,明白吗?我们当年军训的时候有同学硬撑着,只涂了个脸,结果脖颈手臂都晒脱皮了,过了一个冬天才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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