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绅士
他没有看见,站在他身后的男生笑意淡去,眼底情绪却越来越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裤袋里拿出来把玩的网球被男生修长的指掌用力地揉捏着,发出轻微的响声,扭曲变形。
在前天晚上酒吧里那场黑暗之前,谢黎以为自己尝过味道就会稍稍填补一下他那无底的欲'望的沟壑深渊。然而真尝到了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那人近在咫尺触而不及时或许让人发疯,但如果尝过一点点然后再重新拉开距离——那种曾经历过的让人想要再次品尝的渴求几乎能把他整个人撕碎。
他知道自己看向郁睿的眼神一定像个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或者是面目狰狞可怕的瘾'君子。
他会抱着对郁睿病态的渴求发疯吧?明明知道该隔离可怎么就忍不住闻着那人的味儿亦步亦趋地跟上前?
“谢黎哥哥!”
前方的女孩儿转过头来喊他。
她的哥哥长身玉立地站在旁边,神色冷淡,但也是停着在等。
眉眼鼻唇,肩背腰腿,分分寸寸甚至连衣角翘起来的弧度都好像是他最喜欢。
“……”
谢黎将网球收进裤袋,走过去。
如果今天他需要一份遗嘱或者墓志铭,那上面写四个字就够了——
“死于郁睿。”
第15章
周一早上是惯例的升旗仪式,郁睿除了同时是行政三班和教学十班的班长,更是每学年国旗下讲话时当仁不让的学生代表。
由着这一层原因,他怎么也不能迟到,只能提前把郁梨送到还没什么学生的町水小学里。
要让郁梨一个人在还没开校门的小学前等,郁睿很不放心。
但时间有限,他还要预留给路上,所以陪了一会儿后郁睿不得不准备离开。
一直靠着停住的单车斜坐在树下的谢黎起身,“我在这儿陪她,你先走吧。”
郁睿意外回眸,“……你会迟到。”
“你看我像怕迟到?”谢黎笑。
郁睿迟疑。
“走吧,大班长,几千学生还在红旗下等着你去灌鸡汤。”
谢黎直接走过去,拦腰给郁睿一托,把人按到自行车车座上。
郁睿回神后下意识地皱起眉。
他不习惯和人亲密接触,但谢黎刚刚的动作好像又只是要催促他离开——自然是好意,他不能为这个责怪对方侵犯到他习惯和人保持的距离。
郁睿尽量自然地拂开那人还撑在自己腰侧按着自行车后座的手,“我知道了。你真没关系?”
“嗯。”谢黎眼神一深。他直起身,淡定地垂回手臂。“走吧。”
“……谢谢。”
时间实在所剩无几,郁睿跟郁梨匆忙告别就骑车离开了。
等一直目送郁睿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地消失在视线里,谢黎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他垂落视线。
郁梨乖巧地站在台阶上,安静地看着他的方向。
谢黎走过去,坐到女孩儿站着的三级台阶上最高的一级,那双长腿直踩到台阶下的地面上。
这会儿时间太早,后面的店家还没开门,他不需要担心会挡到路而影响对方的生意。
谢黎侧过头,“睡一会儿?”
郁梨愣了下,摇摇头。
她觉得哥哥离开视线以后,谢黎好像就变得有一点点不一样了——眼神情绪都懒散了很多,看起来没精打采,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就好像机器玩具被拔走了“蓄电池”。
谢黎问:“郁睿每天来送你上学,然后才会去学校?”
郁梨回神,点头,“哥哥要往返家里和学校,很辛苦。我说不用他来送,但他不放心。”
“没有其他长辈帮他?”
“长辈……”郁梨摇头,又低下头去,“哥哥说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只有那个人。那个人不算爸爸,他从来不管我们,永远喝得烂醉,总是骂哥哥、以前还会偷拿哥哥辛苦赚来的钱……都是因为他,哥哥才更辛苦。”
听着郁梨的话,谢黎收拢指节,无意识地轻捏。他想起上周在郁睿脸颊上看到的那个很淡的红印。
之前他以为是三好生外表的郁班长和他藏在暗里的神秘女朋友争执的结果,而现在看,却更可能是一场家暴的缩影。
郁睿……
对这样一个人产生欲'望是自作孽。
不但要忍受欲'望的煎熬,还得承受良心的谴责。
——甚至认识郁睿以前,后者那玩意他以为自己早就没有了。
谢黎自嘲地笑笑。
他扭过头,伸手揉了揉女孩儿的脑袋,“好了,别难过了。以后谢黎哥哥也在,不会让你哥哥那么辛苦,更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了。那个人也不行。”
郁梨抬头,充满希冀,“真的?”
“嗯。”谢黎想了想,“郁睿给你买手机了?”
“嗯。哥哥怕我出事,说有事给他打电话。”
“那我把我的手机号码记给你——他有事的时候,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谢谢谢黎哥哥!”
“嗯,那给我讲讲他的其他事?”
“好!”
此时骑车在路上的郁睿并不知道,自己那些大小事情和习惯,已经被自己的亲妹妹拿去“换”谢黎的电话号码了。
——
升旗仪式结束,回去就是早自习开始的时间。进教室以后郁睿特意先看了一眼自己后桌——空的。
谢黎人还没来。
和同学交谈的少年面上的笑意停顿了下,很快掩盖过去,他走进教室里。
从这周开始,早自习迟到不再是班主任田学谦亲自抓了,而是在上周已经确定好的班委组织里轮流“值班”。
这周一轮到的值班班委刚好就是郁睿的“熟人”,和他同从高一那会儿的三班分过来的那个女生,裴安安。
等学生们纷纷进到教室,裴安安就拿着田学谦安排下来的专门给值班班委记录迟到情况的本子,走到教室门旁去了。
上周位置没换,郁睿还是自己一张桌。他想了想,把自己坐着的位置从靠近过道挪到了临窗那边——窗下就是他们班分的自行车区,谢黎如果来了,他能第一时间看见。
半节早自习郁睿都一心二用,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他才终于等到谢黎推着单车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真的不急不慢。
难得准备做“坏事”而心焦了一早上的郁睿气得想笑,他扣紧掌心准备好的小纸团,等到谢黎快要到楼下的时候,抬手往外一抛——
楼下。
谢黎刚停住单车,一颗小纸团啪嗒一下打在他身上,然后滚到地上,弹了几下才停在他脚边不远处。
“……”没睡好的躁戾顺着轻滚了下的喉结攀上俊朗的眉眼,谢黎压着火一抬头。
然后就对上了郁班长那张笑容阳光但眼神不善的俊脸。
戾气顿时烟消云散,拧成另外一种欲'望具结在谢黎眼底。他定定地盯了郁睿两秒,笑了。
“班长,高空抛物三年起步啊。”
“……!”
谢黎的声音一点都没藏没遮,尽管教室里朗读背诵的声音不小,但还是有耳朵尖的隐约察觉了什么,扭头望向窗边这里——
郁睿早在谢黎开口时已经瞬间归位到座位上。
所以班里的学生看过来的时候,只见得到他们班长十分投入地默读着什么东西的模样。
楼外。
见郁睿消失得比兔子都快,谢黎很是遗憾地轻啧了声。他弯下腰,将长腿旁落着的小纸团捡了起来,摊开一看。
“从后门进。”
是那个熟悉的、漂亮有力的字迹。
谢黎勾了勾嘴角,拎起背包往楼门走,一边走一边拿出钱夹,把纸条叠好了放进最外层。
踏上楼门的台阶,谢黎瞥见门玻璃上映着的男生身影——
里面的人抹掉一路以来的惫懒无趣,眼底满浸着深沉而贪餍的兴奋。
……藏都藏不住。
——
预计着谢黎快上楼了,郁睿抽出一册习题本,起身走向教室前门。
不少学生察觉动静,好奇地抬起头,注意到是郁睿之后他们中多数又落回目光去了——反正起来的是郁大校草,全校最不可能违纲乱纪的那个,看也没什么热闹好看。
郁睿一直到教室门前才停下来。
站在门旁的裴安安听见声音,扭回头来看清是郁睿,她愣了下,“班长?”
“上周你问我的那道题,我找到了两种新的解题思路和对应方法,而且第二种的步骤会更简便一点,你来看……”
习题册在郁睿的手里翻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只中性笔,时不时指向题面或者记下关键点。
裴安安愣过之后就听得专心,郁睿倒是一心两用,一边讲题一边瞥教室门外斜对的楼梯方向。
第二种方法讲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看见谢黎走上来的身影。
郁睿心里松了口气。
他给谢黎做了示意,然后便低回视线聚精会神地讲题,与解题相关的知识点被他衔接紧密地快速抛出,裴安安不得不全神贯注地跟进思路,根本没注意有个“迟到的”从自己身后的走廊走到教室后门,然后推门进去……
谢黎难得配合,开门关门的声音轻得在乱七八糟的背诵声里根本难以察觉。
他其实对迟到这种事情真没什么所谓,不过郁班长都这样卖力了……谢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前门方向,顺着最后排的空隙走向最里面的角落。
跟他们那排隔着一排的最后一张桌是乔晟宇,他这会儿正没正行地坐在板凳上和他同桌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