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不尽(下)
“那我现在提价还来得及吗?”我说笑道。
“那不行啊,做生意要讲诚信。”可能怕我真的反悔,他赶紧掏出手机给我转账。
只是两分钟,二十万便全都转到了我的银行卡里。
熟练地检查完各个部件,老鱼与他的朋友小心从支架上拆下望远镜,将它分成几个方便运输的部件,再用泡沫纸包裹,一一带下了楼。
眼看望远镜就要被带走,割舍的痛楚后知后觉涌现。仿佛他们带走的不是望远镜,而是附在我的肉里,连着血脉,与痛觉神经深深缠在一起的某种寄生物——容忍它,它像个累赘,对我绝无益处;去掉它,腐疮总会痊愈,只是要经受非人的痛楚。
“等等!”我叫住老鱼,驱动轮椅到他身旁,缓缓抬手,隔着泡沫纸,最后一次抚摸我的星特朗,“它就交给你了,好好对它。”
老鱼笑了:“你怎么跟嫁女儿一样,知道啦,我会好好待它的。”
我将他们送到楼下,待他们的车驶出小区,彻底看不到了,我在门廊下又发了会儿呆,直到脸都冻麻了,这才转身进门。
客厅里空出一块,怪不适应的。但就目前我的财政状况来说,也只能先空着了。
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眉心一蹙,往对面楼看了眼,什么都看不出。
总觉得刚刚有人在往这边看……
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只以为自己多心,我拿着水杯往客厅而去,并没有将这一插曲放在心上。
我本以为贺微舟说要约我,大概率只是说说,没想到他是行动派,寒假里就约上了。
他发给我一个链接,问我周六有没有空,点开一看,发现是霍尔斯特的《行星》组曲的音乐会介绍。
《行星》组曲共分七个乐章,分别以太阳系中除地球以外的另七个星球命名。由于乐队编制过于庞大,一般很少全曲演奏,大多只演奏其中的部分乐章。
但贺微舟给我发的这个,竟然是全曲演奏的。
错过了外骨骼说不定还能等到下一次机会,错过了这场音乐会,我可就不一定还能等到下一次了。
左右卢爸爸的手术费已经凑齐,我也不用再那么抠抠索索。手头还有五千,算算买张票不是问题,便没多做犹豫,与贺微舟约定了周六一道去听音乐会。
他约的也是很巧,周六是寒假倒数第二天,周一便要开学,再晚我就不一定有空了。
到了周六,贺微舟让我不用开车,说他会开车来接我。
其实我倒宁可自己开车。坐别人的车,上车下车先不说,收纳轮椅总要麻烦别人,让我很过意不去。
这晚带来《行星》组曲的,是国内知名的爱洛斯交响乐团,技法与配合都天衣无缝。将各个乐章表达的不同情绪展现的玲璃尽致,土星的衰退,金星的平和,海王星的神秘……最叫人称绝的还要数火星,充满硝烟,可谓气势磅礴。
这要是和商牧枭一起来听,他一定会无聊到睡着的。
唇边笑意刚起,心头一凛,我回过神,忙将对方从脑海里剔除。然而心境一受打扰,之后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集中到音乐上了。
回程路上,贺微舟问我觉得如何,我后半场基本都在出神,控制不住地出神,便有些讪然地给出了个中规中矩的评价——挺好。
“你脸色有些差,不舒服吗?”贺微舟抽空看了眼我,担心地问道。
“没有,我很好。”只是想到商牧枭后,听着火星、水星、冥王星,我都忍不住回忆起之前与他一同观星的情景。
实在太煎熬了。
我想一个人走走,便叫贺微舟直接停在小区门口。
他靠边停下,从后备箱取出轮椅替我重新展开,之后又送我进了小区大门。
“我可以一个人回家的,我们小区很安全……”我简直都要哭笑不得。难道因为我是残疾人,就让他觉得我处处需要保护吗?
“好好好,我就送到这儿了,剩下的你自己进啊……”他忽然停下,目视着前方,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
我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便见商牧枭也在看着我们。
他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件薄毛衣站在花坛边,手里牵着一条绳,另一头不住在草丛里晃动,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分明,但就模糊的颜色猜测,那应该是一只……狗。
大半夜的,他为什么要遛狗?
不是,大半夜的,他为什么跑我家小区遛狗?
“这不是蛋黄吗?”
贺微舟一眼认出自己曾经医治的小狗,久别重逢,格外欢喜,上前就要摸狗,被商牧枭一步抢先,将小狗提溜起来,侧身挡住贺微舟靠近。
“干什么?”他一脸嫌恶,声线冰冷,“不知道没经过主人同意不能随便摸人家狗吗?”
贺微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呃……抱歉。”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出心中疑惑。
他睨我一眼,摸着怀里小狗柔顺的皮毛道:“这整个小区你买下来了吗?你管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被他噎得不轻,但确实……小区的路不是我造的,门也不是我建的,商牧枭更不是我什么人,他要来,怎么来,都是他的事,和我无关。
视线下移,落到他抱着的小土狗身上。他我管不着,但狗我管得着。
“把狗还给我。”
他一哂:“我的狗,为什么要还你?”
“你……”我瞧他意思是不想还,有些气急,“这狗是当初只是暂时寄养在你那里的,你不能这么无赖。”
“你有证据吗?”好像诚心与我作对,我说他无赖,他就彻底无赖给我看,“有证据就去报警啊,我等着警察来抓我。”
我闭了闭眼,努力平复情绪。这不是吵架的地方,而且还有第三人在,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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