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飞行
他没睡,事实上,是有些烦躁的,眼前总是会出现何溪上车前的样子,眼睛红肿,眼神又违和的坚定,直勾勾的看着他说,“不要跟着我,拜托了。”
他可能烦躁于对何溪的未知,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太听话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这么听话过,多亏了何溪了。
旅馆的房间里,雨水打在窗户上,吵闹的让人心神不宁,何溪将头抵在他身前,为了克制颤抖,声音显得很沙哑,“瞿孝棠,海蜗牛怎么来的这么快…”
“台风跟小孩儿一样,玩儿腻了就走了,别急。”
“是挺像的,”何溪说,“它在的时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瞿孝棠将手探进毛巾这个帐帘里,指尖触到他的脸,随后用手心整个覆盖住了,再然后,瞿孝棠拿开了这条毛巾,俯下身压着潮湿的头发吻住了他头顶。
何溪没动,手抓着他衣角,被他缓缓放平在床上,瞿孝棠那时将他压在了身下,先是吻他额头,紧接着是眉眼,鼻尖,脸颊,到唇角时,他停了下来,“何溪,权当辛苦我跑这一趟,跟我接个吻行吗?”
一反常态的,未出两秒,何溪说了个‘好’字。
何溪全身上下只有口腔是温热的,但那个吻很涩,瞿孝棠厮磨着他的唇瓣,用舌尖舔舐他的牙关,又轻轻咬住他下唇吮吻了一小会儿,应该是有回应过的,瞿孝棠想,气息那么近的交缠,何溪微微张开嘴放他闯进去,就算是回应了。
那之后许久,何溪才将他推开,是推开,但又抱住了他脖子,软绵绵的在他耳边说,“点到为止吧。”
后来何溪要他抱着睡,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半夜里,何溪又从他怀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完了这漫长的一宿……
两周后。
江北市被冷空气接连侵袭,江大的校冬运会却准备的如火如荼。
硕大的操场,田赛径赛的项目都各自做着场地和道具准备,付雪带着开场舞的舞蹈演员正走着场地,“不要偏场啊,注意距离,前排看我,后排看主席台,距离拉太远了接不上拍子,一乱就全乱了啊!”
“学姐,这次镜头给特写吗?”
“也许,”付雪瞧着这一帮美人,“就是没特写你们也藏不住了,请好吧,回头宣传片播出去,五湖四海的帅哥全来了!”
“那我还是垫垫胸吧,”有人说,“脸万一模糊了,身材还能出圈!”
话音落,一帮人便开始起哄,付雪无奈的抹了把额头,而后后颈子突然一凉,她被冰的瑟缩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无不无聊!”
尾音削弱,随后一声尖叫,“诶哟小祖宗,您回来了!”
苏娜笑着,跟何溪对视了一下,“死丫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就把嘻嘻带过来了。”
“啊,嗐,我手机落排练室了,”付雪一把搂住这个小半个月没见的人,“怎么样家那边?”
“没事了,”何溪说,“你先练着,我去跟二妈销假,还要回宿舍收拾收拾,晚上我来接你吃饭。”
“行,打给我。”
何溪独自走了,苏娜过来和付雪并排站着,“雪儿,你说,安城是个什么地方啊,能让嘻嘻每次都哭着回去,笑着回来。”
“我也想知道。”付雪说。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上了锁的房间,有人把秘密锁在里头,有的人把自己锁在里头,何溪心里也有这么一个房间,回宿舍这一路,初冬里的阳光明媚,路边树枝光秃秃的,阳光铺在各处,何溪身体里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曾经梦寐以求的江北市,在台风过后,一切仍然是原来的样子。
请了太久的假,回来真的被琐碎的事情绊住了脚,去顾小慧那销了假,又把宿舍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要紧的是得补各科的作业,还要通知下某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她的周末苦难日又要来了。
“小何老师,我妈居然没有辞退你,简直了!”电话那头,刘思雯明明说着遗憾的话,但语气里又满是兴奋,何溪听出来了,没有拆穿,只说,“你妈妈可能认为请不到比我更有效率的家教了。”
“吼,所以这周末我要交作业吗,这么久了,你应该不记得布置了哪些作业吧?”
“很显然,你知道我记性不会太差,你好好准备,还有你最近考试的试卷,我都要看看。”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何溪把手机拿远了些,在后面接连的咆哮中挂断了电话。
宿舍门在那时咔哒了一声,何溪扭头看去,裴梓岳拎着两个大袋子出现在门口,看见他便道,“我算着时间,你应该到了。”
回安城这些天,裴梓岳一直有发消息,得知他回去了,惊讶之余,便是问几时回来,何溪定了票才告诉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过来了。
于是浅浅笑了笑,“进来吧,岳哥。”
“我买了些吃的,还有胃药,你备着,省的要用的时候没有。”
何溪接过来放在了桌上,“破费了。”
裴梓岳闻言一怔,“阿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呀,撒娇总不让我走,你知道的,我心软。”
“是嘛,大人到了这个岁数都变得粘人了。”
“嗯。”
何溪接着擦桌子,裴梓岳在他身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静默间,他又叫了声何溪。
“小溪?”
“嗯?”何溪应着。
“你说,台风过了再谈谈,”裴梓岳站到他身边,“我想跟你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我们之间确实出了问题,但问题都在我身上,我不该总是忽略你的感受,也不该对你说那些伤人的话,其实我真的没有任何要中伤你的意思,话赶话的,就管不住嘴了,小溪,你原谅我好不好?”
何溪手里的活慢下来,“我会原谅你的。”
“小溪,”裴梓岳摁住他的手,将他身子扳正了,“我知道还有别的,让你跟着我吃辣,帮我哄着客户,还一直理所当然的享受你的照顾,我真的都意识到不对了,我不应该把这些事情弄成习惯,也不能总是认为你不会离开我,我不能仗着你在我身边久了,就随随便便对待你,小溪,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那是回安城的第二天,何溪在医院的走廊上给裴梓岳发过去的一条语音信息:裴梓岳,我们分开吧。
那天他握着手机回过头,看到病房里的一切,突然觉得,情情爱爱的,也就那么回事。
何溪依旧很平静,他推开了裴梓岳的手,温声道,“你说的那些,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不是因为这些想跟你分开的,岳哥,感情会因为很多原因而从浓烈走到淡化,我一开始也不认这个道理,可现在我认了。”
所以算了吧,尽管我爱了你好多年。
何溪放下抹布,走到门口,将门敞开,“我本来想收拾好了再去找你,不过话也是这番话,现在就结束好了,我就…不送你了。”
裴梓岳走过去,颓然的让人觉得陌生,他也感到无力,像是落进深渊里,身边还有一根根本抓不住的绳,走到何溪面前,走出那扇门,站到外廊上,何溪一点点关上门,竟像极了与徐琳应酬后电梯将他跟何溪隔开的那天,或许从那天开始,分开就已然成了注定。
“小溪,小溪!”
裴梓岳叫住了他,何溪又把门拉开了一些,冲他伸出了手,“钥匙还给我吧,学校的宿舍,我不好换锁。”
啪嗒。
门再次关上,何溪手里握着那把钥匙,他感觉心里敞开了更大的口子,大片大片的新鲜空气涌进了身体里,痛快地想要喝点酒。
晚上,江大附近一家中西餐厅。
三人点了满满一桌子吃的,苏娜举起柠檬水,“由于明天大家要征战沙场,酒局推后几天,今天以水代酒,庆祝我们何嘻嘻回到江北,也预祝雪儿女士明天旗开得胜,最后祝我,早日脱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