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
去年下半年,陈雨皓卷入一起特大金融案,不再担任“浮生”综艺事业部的副总,锒铛入狱,这条新闻去年不少媒体报道过。
也是从那时起,施厘淼在“猜心频道”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即便她没有遇害,这一季也将是她在“猜心频道”的绝唱。
杜苒笑道:“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是陈总的情妇,不信你现在就去问。我还以为陈总进去之后,她会找其他老总旁上呢,现在看来,应该是没人愿意捡陈总的破鞋。”
杜苒的说法在“浮生”部分中层口中得到证实,而一旦有人开口,更多人便愿意开口。柳至秦在“浮生”待了大半天,得到的情报已经与初步排查大相径庭。
施厘淼从一个优秀的职业女性,成了同事口中“睡上位”的贱人,她不仅和副总不清不楚,还搭上了不少“猜心频道”里的明星和素人。
不过后面这一点目前还没有证据。
“这样一来,凶手的动机就多了。”花崇握着有些发烫的手机,“非得把施厘淼成年后的经历完整挖出来,才能逐个对应。”
夜幕早已降临,柳至秦站在特别行动队的露台上吹风。
洛城市局也有这样一个露台。他和花崇时常站在露台的栏杆边,一边吹风一边讨论线索。风大的时候,烟不好点燃,他便用手帮花崇拢一拢,然后在花崇的烟上借火。
“从命案发生的时间看,‘浮生’的员工绝大部分没有作案可能。”柳至秦撑着栏杆,“但这一点还需要继续核实,现在还不能彻底下结论。”
花崇问:“除了杜苒,在首都还有谁比较可疑吗?”
柳至秦脑中浮现一个男子,卢格。
刚接手案子时,海梓就跟大伙科普过,说卢格是“猜心频道”人气最高的导演,被粉丝称作男神。
今天柳至秦在“浮生”遇到卢格,这位男神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温文尔雅,气质不凡。
因为有紧要的工作,问询被推后,几句话的交流里,柳至秦发现他与很多施厘淼的同事不同。
他似乎是真情切意地为施厘淼感到悲伤。
花崇的声音从听孔里传来,“嗯?”
柳至秦回神,“暂时没有,我明天再去‘浮生’一趟。你那边呢?查得怎么样?”
花崇此时正在施厘淼的家乡,白苑镇。
和齐束镇一样,白苑镇也是一个落后的小地方,两地之间离得不远,但由于交通不便,海拔差异大,人们很少互相走动,风俗大相径庭,像远隔千山万水。
不过花崇一到,就发现两地的相似之处。
它们都有成片的油菜花。
白苑镇海拔低,油菜花的盛花期已经过了,不像齐束镇的油菜花那么热烈。
多年的经验让花崇一下子警惕起来。
出生在油菜花遍野的小镇,最终死在油菜花遍野的小镇,这只是巧合吗?
凶手想借油菜花表达什么?
第14章 孤花(14)
施厘淼遇害的消息此前就已传到白苑镇,她的父亲施齐家却没有立即前去认尸。
花崇辗转来到施家,这位65岁的老人3个月前摔了一跤,没多久又中风,情况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认得人,糊涂的时候只会说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老爷子这样子,也不可能去看她了。”姜华是施齐家的老伴儿,今年57岁,看上去比老态龙钟的施齐家年轻许多。
她将一条被子搭在施齐家腿上,哄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对花崇道:“情况你也看到了,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去了也帮不上你们的忙。”
施齐家咿咿呀呀,双眼混浊,盯着花崇看了会儿,又别开视线,看向其他地方。
花崇环视整个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老家具受潮之后的气味,长期生活在其中的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对外人来说,这股气味格外明显,即便开着窗户通风,也无法驱散。
桌上摆着瓶瓶罐罐的药,还有吃剩的饭菜,墙角堆着水果,还有换下来没能及时清洗的被单,处处都显得拥挤。
白苑镇不富裕,许多老人的家里,都是这般光景,施家并不特殊。
花崇来之前,特别行动队还没有别的队员来过,队里对于施家的了解仅来自于白苑镇派出所提供的部分信息。
施厘淼的母亲在她念小学时就已经过世了,父亲施齐家重组家庭,施厘淼大学毕业之后再未回过白苑镇。姜华中年丧夫,有一儿一女,皆和施齐家关系融洽。施齐家近几年住院治疗时,多亏他们照顾,施厘淼一次都没有看望过,也没有往家里汇过钱。
“施厘淼知道这事吗?”花崇和姜华来到客厅,打算从施齐家中风这件事作为切入点。
姜华说:“我们没有告诉她,没必要,她的钱是她的,我和老施从来没想过靠她。”
都说亲情斩不断,但在这儿,亲情显然已经断了。
“施厘淼和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吗?”花崇问。
姜华低头,将放在一旁的毛线拿过来织。她似乎并不是真想织毛衣,但这个反复上挑下穿的动作能够纾解她面对警察的不安——尽管她并不需要感到不安。
“没什么矛盾,但他和老施不亲,我没见过她几面。”姜华说:“在家里我们也不怎么提到她。对了……”
说着,姜华停下来,嘴角动了两下,似乎正在犹豫。
花崇道:“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姜华尴尬地笑了笑,“我想问,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关于施厘淼的死,细节自然不能透露,但其他的不是不能说给她的继母听。花崇说:“她是在旅行时被人杀死。”
姜华喃喃道:“她得罪了什么人吗?”
花崇反问:“您有头绪?”
姜华赶紧摇头,“我怎么会知道,我不了解她的。我只是怕,怕她在外面惹了事,别人不止想报复她……”
这话虽然说得很委婉,但是仍能听出一分凉薄。
正在这时,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动静。施齐家似乎在喊什么。
姜华立即起身,花崇也跟去。门打开,只见施齐家像个不安分的小孩,将毛毯扔到了地上。
“不要去看……花,不要去……”他的声音很哑,像有一口痰卡在喉咙里。
姜华哄道:“不去看花不去看花,唉!”
花崇仿佛一下子抓到了什么,“不去看花?”
施齐家更加激动,挣扎着想从轮椅上起来,“有危险,珍珍,有危险!”
“老糊涂了。”姜华一边给他顺背一边解释,“他前几天也这么喊,我听不明白是啥意思。”
不去看花,危险。
花,是油菜花吗?
花崇神情微变,走到轮椅边,蹲下,直视着老人没有焦距的眼睛,缓缓问道:“为什么不要看花?”
姜华颇为无奈,“他脑子不行了,瞎说呢。”
花崇轻握住老人的手,“花为什么危险?是什么花?”
他善于揣摩人的心理,更善于观察人的表情。一个人是痴傻之后瞎说,还是想起了深埋在潜意识里的事,眼神是不一样的。
施齐家眼中哀苦悲愤,似乎明知某件事无能为力,却仍在垂死挣扎。
他在告诫一个人,不要去看花,那里很危险。
施齐家安静下来,眼皮重重耷下。他看上去苍老极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将他压垮。
花崇声音更轻,“告诉我,是什么花?”
他张开嘴,眼里仿佛有了泪,“油,菜,花。”
此后,施齐家再没说过一句话。
“什么意思啊?”姜华很着急,“油菜花怎么了?”
花崇问:“冒昧问一句,您了解施齐家过世的妻子吗?”
姜华愣了下,“她,她叫杨芳,是个护士,脑溢血去世。我……我以前是万萍乡的,知道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