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
昭凡挡在卢瑟面前,“交给我们。”
隧道里几乎看不到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就像迅捷的鼓点。柳至秦跑在最前面,从隧道尽头传来的幽暗光线在他眼前晃动。
越近,他的心脏就抓得越紧。
脑海中一个个画面飞过,二十岁时,他在联训营第一次见到花崇,安择牺牲之后,他无数次在远方窥探花崇,终于忍不住了,他悄悄来到洛城,看花崇给顽皮的小男孩夹起一个玩偶。
然后,他调到洛城,试探花崇,也靠近花崇,怀疑花崇,却不知不觉将心完全交给花崇。
花崇微笑着和他碰杯,拿走了电子玩偶。
在他们的关系中,他是偷偷搞小动作的那一个,花崇始终坦荡。
现在他们扯平了。
呼吸在剧烈奔跑中急促,他知道花崇一定在前方,却不敢去想花崇现在的状态。
顾允醉带走了花崇,要对花崇做什么?
他的战术背心里插着枪,他要杀了顾允醉!
花崇仰躺着,用嘴呼吸,脑中嗡嗡直响,听不清周围的声响。
但某一刻,他突然说:“他们来了。”
顾允醉靠近,将他拉扯了起来,扔在栏杆上。
那栏杆锈蚀得太严重,沙沙响着,撑不起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如果栏杆掉下去,花崇也会掉下去。
不仅是栏杆,这整个楼梯也并不牢靠,人站在上面,动静稍大一些,就可能让地板断裂。
漫长的隧道终于到了尽头,废弃基地铺陈在柳至秦面前,空洞的声响从斜上方传来,牵引着他的视线向上。
忽然,一个身影烫在他紧缩的瞳孔中。
十来米高的楼梯平台上,花崇身躯折叠,挂在栏杆上,上半身几乎全在外面。而在花崇旁边,顾允醉拿着一把枪,指着花崇的后颈。
动作快过了思维,柳至秦拔枪瞄准顾允醉。
这一刻,他无比清醒,却也无比混乱。脑中只有救下花崇一个念头。
保险已经打开,食指压在扳机上,他没有心思顾什么后果,谁伤害了花崇,他就要谁死!
“小,小柳哥……”花崇此时说话都有些费力,声音那么轻,就像一丝气化进了水中,顷刻间就消失了。
柳至秦怒到极点,如同一尊凶神。
不过花崇看不清。
昭凡和其他特警已经赶上来,将柳至秦围住,十数支枪对准顾允醉。昭凡将柳至秦挡在身后。
“我没事。”花崇轻声说,“枪放下。”
昭凡直指顾允醉眉心。身为特警中的王牌狙击手,他有绝对把握,在下一瞬要了顾允醉的命。
栏杆发出噶吱声响,顾允醉扯住花崇的后领,将人挡在自己面前,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空气极度紧窒,枪声仿佛马上就要响起。
“在你后面拿着枪的是我的兄弟。”顾允醉看着昭凡,“他和我一样,属于这个没有光的基地,这里就是他的家。”
昭凡一动不动,连余光都没有晃一下,枪口还是牢牢对准顾允醉的眉心。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顾允醉说:“你不转过去看看吗?”
下方无人作答,花崇却虚弱地笑了起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柳至秦的队友绝对信任他,否则怎么会把后背交给他。”
柳至秦双眼血红地看着花崇,几乎将后槽牙咬碎。
“我们不会把他推给你,你的Plan B毫无可行性。”花崇一边喘一边说:“现在要不要听我的?再赌一次?”
赌火把是不是能够撕破至深的混沌。
赌繁衍数十年的罪恶能不能在此役终结。
许久,顾允醉松开了花崇,枪收回腰间,双手缓缓举起。
花崇晃了两下,向地板栽去。
第176章 尘哀(落定)
初夏,特别行动队操场的西侧渐渐被绿树笼罩,二娃穿着黑色“防弹背心”,兴奋地追着一个身影。
花崇扬起手臂,揩掉额头上的汗水,低头朝二娃吹了声口哨。二娃马上全速冲刺,箭一般朝前方奔去。
花崇调整呼吸,加快了脚步。
五公里终点线上,二娃倒是还有劲,这儿嗅嗅那儿蹭蹭。花崇就没那么精力充沛了,微躬着背,靠在栏杆上喝水。
他穿得少,黑色背心,运动短裤,都是薄薄的一层,早被汗水打湿了,布料贴在身上,随着呼吸而大幅度起伏,腹肌和腰肌隐隐显露出来。
喘匀了气,他拿起搭在肩头的毛巾,动作有些粗野地擦着脸和脖子。
二娃吐着舌头跑过来,人立着,用大爪子刨他的腿,喉咙发出“呜呜”的声响,那意思是我也要喝水。
“你这么壮一个,撒娇不害臊的么?”
花崇揉着二娃的脑袋,揉得不过瘾,还去揪二娃的脸,“来,让爸爸看看,脸红了没?”
二娃只是想来讨口水喝,被搓得呜呜乱叫。
花崇欺负够了狗儿子,才把运动水壶拿起来,挤水给二娃喝。
休息得差不多了,一人一狗又在操场上走了一圈。
早上7点多,操场上没什么人,太阳也还没特别晒,走着跑着都舒服。花崇活动着上肢,眯眼看着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
这时,不远处传来随身小音箱的声音,播的是早间国际新闻。
花崇转过去,冲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一抬手,“佟队!”
老头儿六十多,姓佟,特别行动队前身——大案协调处的老前辈,退休了,住在队上给安排的干部小区,每天都来操场上溜达几圈,腰上挂个小音箱,不忘关心国际大事,尤其听到案子时,还拉人一起分析。
花崇年初在R国遭了一回劫,被泽洛陈拿去搞人体试验,虽然在试验正式开始之前被顾允醉阻止了,但已经被注射了大量“银河”研发的药物,后来又被顾允醉带到废弃基地,耽误了治疗时间。
柳至秦和昭凡赶到时,他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身体各项指标要么远低于正常水平,要么远超正常水平,若不是他正值壮年,身体素质好,可能当场送命。
那时他倒在生锈的地板上,眼睛看不清楚,耳边是被压到水中的闷声,他仅剩下的那点儿意识大概就是为了等柳至秦来抱他。
双腿悬空,脸贴在那具熟悉的身体上,听着胸膛里激烈得快要燃烧起来的心跳,他一下子平静下来,意识落入黑沉的梦中。
醒来已经是一周之后了,昭凡守在他的病床边,唠唠叨叨地跟他说这一周打的仗。
是真的在打仗,特别行动队和R国的烈风特种部队、奥科苏·卢瑟带领的中央执行处有泽洛家族这个硬骨头要啃。
他呢,他的对手是死神。
“我们差点没把你救回来。专家说能做的都做了,要看你自己还能不能扛。”昭凡难得地红了眼,“花儿,你特别厉害。”
他那时还不能说话,只能听昭凡说,但没听多久就又困了,觉得昭凡像只嗡嗡嗡的虫。
情况稳定之后,他才搭专机回国,继续接受治疗。到4月份时,他的各项数值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可以回到工作岗位了。
但是沈寻继续给他放假,要他彻底养好身子。
医生也说,他虽然看上去没有大碍了,但到底被注射过超量非法药物,将它们代谢出来有一个不短的过程,平时要多锻炼,保持心情畅快,暂时不要操心案子。
洛城回不去——因为首都的医疗条件是最好的,沈寻要他彻底好了才放人,刑侦一组也不要他干事,他成了个大闲人,于是天天早晨带着二娃来跑操场,一来二去,就跟佟老头儿等退休警察混熟了。
“今天跑了多少?”佟老头儿精神气特别足,他们那一辈的退休特警,花崇见过好几位,好像都是这样,不输年轻人。
花崇笑道:“跑了五公里,走了一公里。”
佟老头儿竖起大拇指,“那咱俩再走一圈?”
花崇知道,佟老头儿就是想跟他聊国际大事,反正他也还要再走一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