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烈狗/陈年烈苟
“他才知道,我到了之后告诉他了。”陶淮南声音弱弱的,还是不敢跟迟骋硬着顶嘴,“我出门的时候他们还没醒。”
来之前脑子其实是空的,什么都没想,就一个念头,想见迟骋。
如果不是还有点理智,昨天半夜陶淮南就出门了。可半夜出门对一个盲人来说还是太危险了,真出了什么事只会给所有人带来更多麻烦。陶淮南一遍一遍地听那条录音,直到五点。
“你别生气,小哥。”陶淮南又去碰他的胳膊,这次甚至直接碰了他的手,“我想明白了好多事,我想跟你说说。”
“你没有电话?”迟骋再次把手抽开。
“我怕你不接。”陶淮南还是对他浅浅笑着,被人吼被人甩开手也没退缩,“怕你不想听。”
迟骋闭了下眼睛,眼睛都气红了。他确实很长时间没有过这么直接的情绪了,平时没人气他,迟骋跟谁都不生气。
陶淮南身上就穿着件毛衣,冻得不明显地抖,手指也冰凉。
迟骋问他:“你就这么来的?”
说起这个陶淮南还有点无奈,小声说:“在高铁上被别人洒上泡面汤了,我送洗衣店了,就是学校里面那个,留的你名字。”
迟骋从柜子里抽了件棉服摔在他身上,陶淮南狼狈地接住。迟骋动作都很重,一套动作下来声音都挺响。
陶淮南听着这声音只觉得鼻子发酸,这种带着愤怒的动作带来了一股隔着多年岁月的熟悉感。
如果此时此刻身边还有别人,哥、汤哥,或是哪个熟悉的可以信任的人,迟骋必然是已经转身走了。
陶淮南一个人从家坐高铁跑北京来了,对于二十多岁的正常人来讲这再正常不过了,可陶淮南是个瞎子。每一条路每一道指示牌他都看不见,一个火车站就能让他在里面绕得晕头转向,万一上错了车就不知道走哪儿去了。这一路上能发生的意外太多,不能细想。
迟骋气得只想发火,可又不想理他。
再生气也没办法,现在这儿只有他们俩。迟骋不可能把陶淮南扔在哪儿,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里,陶淮南只有他。
陶淮南可能也感觉到了,这儿的迟骋和之前医援时以及昨天电话里的他都不一样。好像陶淮南的突然出现,让迟骋毫无防备,也直接撞开了一层迟骋的防护壳。
“我饿了,”陶淮南说,“我只吃了两块凡果给的饼干。”
“饿着吧,”迟骋从插排上拔了充电器,把充电器和手机都揣进兜里,“你该。”
迟骋一直在生气,陶淮南听见他这句话却又笑了,迟骋拿完东西要去开门,
陶淮南却突然胳膊一抬,抱住了迟骋。
迟骋动作一停,垂眼看着抱着他的陶淮南。
“小哥,以前的事你可以永远不原谅我,是我错了。”
陶淮南还是紧张的,声音也不太稳:“我总是不够勇敢,我不敢来找你,怕你厌恶,怕你已经开始新生活了我又打扰。”
他微抬着脸,红着眼睛道:“还能像这样抱着你……我做梦都不敢想。”
迟骋没推开他,沉默着听他说话。
“这些都是我活该,我自找的。”陶淮南紧紧地抱着迟骋不松手,“可这次我来就是想当面跟你说,我想把你追回来。我想努力把我失去的都找回来,小哥你看我表现。”
“我一直爱你。”陶淮南把脸贴在迟骋肩膀上,呢喃着轻声说,“一直都爱你。”
第96章
陶淮南把话说得虔诚勇敢, 带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实际上心里又慌又害怕。不知道迟骋能说出什么来,怕迟骋推开他, 说不接受。
所以陶淮南把脸紧紧贴在迟骋肩上, 根本不敢抬起来。
时间像是静止了, 陶淮南抱得很用力,如果不是两人现在穿的衣服都太厚,陶淮南应该可以听见迟骋的心跳声。
最初迟骋是没什么明显表情的,垂着眼睛, 不开口,也没有明显的情绪外露。他的沉默把陶淮南吓得在他身上紧张得快哆嗦了。
“你说找回来就找回来?”迟骋开口前清了清嗓子, 话音里还带着点刚才的暴躁, 皱着眉说,“你又想要了?”
“我想要。”陶淮南搂得更紧,把心里那点忐忑和害怕都使在手劲儿上了。
“你想要就要?”迟骋终于抬了手, 放在陶淮南肩膀上,想把他扯开,“都围着你转。”
“不围我转,”陶淮南跟他别着劲,迟骋竟然没能把他从身上扯开, 陶淮南马上说,“我围着你转, 只围着你。”
陶淮南把这五年攒的勇气都用在这儿了,不管迟骋说什么他都马上能接上。
迟骋没能扯开陶淮南, 手垂了下去, 站得直直的,问:“你当我还十岁呢?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句话杀伤力很强, 陶淮南张嘴没能说出话。
十岁时给的承诺,陶淮南最后食言了。他说不会让迟骋像他当时那么难过,可他没做到。
他被包裹在迟骋的盔甲里,迎着迟骋温热柔软的心,在他心口上划了长长的一刀。
“你吃不吃饭了?”短暂的静默过后,迟骋声音又恢复成刚才的那样, “松开我。”
陶淮南慢慢松开了,仍然站在迟骋旁边,说:“这次我不说了,你看我表现。”
“我不看。”迟骋开了门,皱着眉出去了。
陶淮南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迟骋走在前面,陶淮南在他后面敲着盲杖跟,迟骋走得不快不慢,下楼梯之前冷冷地扔了一句:“台阶。”
陶淮南抬起手腕晃了晃,让迟骋看他的手环。
迟骋不看,转过去低头下楼了。
陶淮南一直跟着他,迟骋要把他往哪儿带他根本不问,迟骋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跟。迟骋手揣在兜里,身后拖着个拄着盲杖的小尾巴,慢慢穿过学校出了校门。
刚一出了校门,陶淮南就伸手握住了迟骋手腕。迟骋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挣开。
陶淮南都能从家自己上北京来了,不管是不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他其实都已经可以自己走了。可现在他悄悄地握住迟骋手腕,迟骋还是没甩开他。
陶淮南手指冰凉,刚开始是隔着衣服握着迟骋,后面慢慢慢慢地挪到了袖子下面,握半截手腕,半截手背。
总有经过的人用明显或不明显的眼神看着他们,主要还是看着陶淮南。他的盲人身份太显眼了,点来点去的盲杖像个标签一样贴在他身上。
陶淮南耳朵被吹红了,迟骋黑着脸,伸手把陶淮南衣服上的帽子给扣上了,动作力气有点大,陶淮南被兜得一低头,轻声说:“不冷。”
很多事情对他们来说,熟悉得甚至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哪怕中间隔了这么多年,可一搭手那些熟悉感就都会回来。
比如在过马路的时候迟骋下意识地抬了抬被陶淮南握着的那只手,做了个用胳膊半挡着他的动作;比如在要上车前,迟骋开车门时把陶淮南往后拉了一下。这些都是身体先于大脑做出的反应,不论嘴上说着什么话,脸上挂着什么表情,这些都变不了。
这些动作融在他们一起长大的每一天里,跟时间一样,一同堆起了他们拥有的那么多年。
陶淮南这次来之前真的什么都没顾得上想,来了之后要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想过。
吃完饭天早就黑透了,陶淮南跟在迟骋身后,到了这时候才有了点真实感。他真来了,见到了小哥,甚至牵了小哥的手腕。
迟骋不可能把他自己扔下,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他得一边气着一边带他吃饭,吃完还得安排他睡觉。
迟骋在宾馆开了个房,陶淮南跟着他走进房间,房卡插进卡槽,迟骋抬手拍开了灯。
房间里太暖和了,陶淮南脱了外套,摸索着挂在门口衣架上。
“衣服我可以穿回去么?”陶淮南摸摸衣袖,问迟骋。
迟骋冷着脸说“不能”。
陶淮南笑了笑:“我和你换,洗衣店那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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