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锅水
“看他们怎么安排。”覃最滑开手机点了几下, “我尽量早点儿回来。”
“你早回晚回我肯定都已经睡了, 也不会专门等你。”江初笑了, “你去玩就好好玩儿, 明天回来也行。”
覃最撩撩眼皮看他,嘴角翘了下。
“高夏去么?”江初又问。
“嗯。”覃最给他看了眼手机,就是高夏发来的地址。
“把他手机号发我。”江初拉开车门上车,“别回头你手机没电,我再联系不上你。”
每年高考结束的氛围都是最直观的。
太阳正好,天也还亮着,满大街熙熙攘攘的学生有哭也有笑,连堵车都堵得朝气蓬勃。
江初把覃最送到他们约好的地点,又掏出手机想给覃最打钱。
“给你转点儿零花用。”他点开覃最头像。
“不用。”覃最把他手机摁下去,“我够。”
江初正躲着覃最的手想说话,江连天的电话打到屏幕上。
“爸?”他捏捏覃最的手指,示意他先等会儿。
“覃最考完了吧?”江连天的声音永远昂扬着。
“刚考完,有事儿啊?”江初感觉手心里被捏了捏。
他扫一眼覃最,覃最靠在副驾里安安稳稳地坐着,一下下捏过他每根手指。
窗外正好是金灿灿的太阳光,打在他鼻梁高挺的侧脸上,敛着眼神儿微微颔首的模样漫不经心,看着特有款。
江初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脸可真争气。
虽然他天天看着覃最,没感觉他有多明显的变样儿,但是跟刚来那天比起来,覃最绝对是彻底长开了。
“没事儿啊,考完了咱们一家一块儿吃个饭。”江连天的声音把他思路拽回来,“庆祝庆祝。”
“今天不行,今天覃最班里聚会。”江初往外抽抽手,没抽出来。
“那明天……”江连天说到一半,声音低下去。
他应该是跟覃舒曼嘀咕了几句,又在电话里说:“那你跟覃最定吧,就这两天,正好我有空。”
“行我知……”江初简直是在完美复制江连天刚才的卡顿。
只不过江连天是为了跟覃舒曼商量。
而他是被覃最把手扣住了。
不是攥着扣,是指缝跟指缝摩擦着绞在一起,掌心贴合着掌心的扣法儿。
江初几乎能从手心摩擦里感受到他的掌纹。
“知道了。”江初清清喉咙,扥回手抽了覃最一脑瓜。
覃最笑笑,顺势歪头枕在车窗上,眼睛半阖带笑地看他。
江初挂了电话后看一眼时间,问覃最:“听见了吧?这两天空一顿饭出来。”
覃最“嗯”了声。
“你还不走?”江初把手机扔车斗里。
“哦,不转钱了?”覃最问。
“转个屁!”江初气乐了,直接够着胳膊把副驾的门给推开,“赶紧滚滚滚,我也要去吃饭了。”
覃最笑得不行,抬手搂了江初一下才下车。
看着覃最走进店里,江初正要开车回家,老妈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跟我爸商量好的吧,”江初笑着接起来,“电话要么不打,一打就轮流。”
“你爸刚打过?”老妈问。
“啊。”江初应了一声,“问覃最考完没,这两天去他那儿吃顿饭。”
“我这刚想问一句考得怎么样,”老妈“嗤”地笑了声,“通知书都没影儿呢你爸就吃上了。”
老妈对于江连天的一切言行都得习惯性地先开嘲讽,江初笑了笑,说:“应该还行,去他想去的学校应该没问题。”
“他想考哪儿?”老妈问。
“想学医,”江初说,“就从最好的那几所里挑呗。”
他脑子里蹦出那几所最有印象的医科大,最近的一所坐动车也得一个钟。
“那这孩子不错啊,”老妈有点儿惊讶,“爹不管妈不问的,自己也知道上进。”
“您这不是问了么,”江初举起条胳膊抻抻懒腰,“回头毕业了让他给你养老。”
“我可不要。”老妈“哟”了声,“我自己那么现成的大儿子,还能让我愁养老啊?”
“不能愁。”江初笑笑。
“就是。给他俩照顾儿子都耽误两年了,赶明儿他去上学你抓紧忙活你自己,多大了你,现在不想结婚你至少也得带个像样的女朋友给我,别人老问我都不好意思提……”老妈说了一堆。
江初听着“女朋友”这个词儿,原本轻松的状态被一点点压下来的茫然给取代了。
后面老妈又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挂了电话就记得老妈让他下周回家吃螃蟹。
这个月份的螃蟹能好吃么?
覃最靠在驾驶座里没动,他给自己点上根烟,望着车窗外川行的车流发了会儿呆,脑子里杂七杂八。
方子前两天就想攒个局,一群人有一阵子没聚着聊聊了。
因为江初要盯着覃最高考,给挪到了周末。
江初闷完这根烟,打电话给方子,让他喊人出来吃烧烤。
“你说我今天跟她说合适么?”高夏跟覃最撑在包间露台的栏杆上,手里攥鸡脖子一样攥着个啤酒瓶。
他想今天跟陆瑶告白,现在整个人都有点儿紧张。
“说呗。”覃最看他这样就笑了笑,“一句话的事儿。”
“你当然轻巧!张嘴的又不是你。”高夏横着胳膊撞他一下,“她还追过你,操。”
“哎。”覃最懒得搭理他这句,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手腕灌了口啤酒。
“其实我能感觉出来,她对我应该也有意思,”高夏抓抓头发,“就是我觉得什么吧,我跟她肯定去不了一个学校,这就很烦。”
“烦什么?”覃最问。
“异地啊。”高夏嘴角无奈地扯了扯,“现在跟她说,肯定十有是能成。但是之后呢?暑假谈上两个月,九月份各奔各的上学去了……你听说过几个异地能谈久的啊。”
高夏的琢磨覃最能明白。
陆瑶的成绩跟他不在一个区间里,一直挂在二本线晃荡,就算发挥超常了,跟高夏也肯定挤不进一个学校里。
学校都其次,高夏就发愁这个距离。
见覃最没说话,高夏又用胳膊怼了他一下:“哎,要换你呢?”
“我什么?”覃最问。
“你要是想跟谁在一块儿,能不在意这些?”高夏瞪着他。
覃最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了两秒,竟然忍不住有点儿想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理性。”
“揍你啊,”高夏也没憋住笑,“我一向只在劝别人谈恋爱的时候当冲动派。”
理性派还是冲动派,对于江初来说都不好使。
高夏的问题覃最没法回答。
如果他与江初之间需要去跨越的仅仅只是距离,覃最在考场上都能笑出来。
之前覃最把高考当成他目标的一个大节点,至少先摆脱高中生这个身份,才刚刚有资格跟江初说别点儿的。
现在他是考完了,但江初的取向又不可能因为高考而转变。
对覃最而言是终于跨过了成长里最没法避免的一步,对江初来说,却只是从六月份的8号过到9号而已。
“问你自己,别问我。”覃最弹了弹刚才落在栏杆上的一小片烟灰。
“你这人能不处了到底!”高夏愁死了。
“你要是真在意,谁都劝不动。”覃最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给高夏听,还是在总结江初和他,“真喜欢也没谁能拦住。”
江初晚上到家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半夜三点半,被一阵细细簌簌的动静吵醒了,像是周腾在乱跑抽疯。
其实说不上吵,要平时他睡着了都不会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