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吴深沉默了几秒，好一会儿，才说：“���云，你别这样……”
　　“你说，说啊！”
　　沈苏云从未有如此凶狠的时候，就像一只寻常慵懒无害的小豹子，在被逼到绝境时恼怒异常，亮出尖锐的獠牙和锋利的爪子，步步紧逼，只等挑衅的对手做出动作，它便飞扑上前给予致命一击。
　　吴深仍是沉默。
　　“你不说就是默认了。”沈苏云哂笑一声，用刻薄的语气掩盖住自己满心的失望，“可以，可以，我不怪你，相比于别人，当然是自己更重要……”
　　“苏云，秦总说过给我五万块钱叫我不要管这件事……”
　　靠，他简直都有病吧！
　　怪不得吴深……
　　“不过我没有拿。”吴深忽然又说，“我只是觉得，秦总说得有道理，他担心你，我也担心你，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是真的希望你不要冲动，保护好自己……”
　　“够了。”沈苏云五味陈杂，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他道，“谢谢你，吴深，我也想明白了，如果事情有危险，那就让我一个人危险，所以我决定了，你不要参与了，你们都不要参与，我和我哥，我们会处理，成功当然最好，失败的话，所有的后果也都由我们自己承担。等下我派人去接曲溪，就这样。”
　　他没再给吴深说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只觉满心疲惫。
　　对着虚空发了一会儿呆，他又给自己哥哥发了个微信让他去接曲溪，然后，起身。
　　“哎，苏云哥，你饭还没吃呢！”
　　身后的方乐乐叫他。
　　“不吃了。”他赌气似的说，快步走向休息室，身后的小赵和小李也忙跟了上来。
　　进了休息室，反身锁门，拨通秦右安的手机号。
　　沈苏云脑海里闪过无数的语言，想把它们组织起来和秦右安对峙，可是耳畔响着那“嘟嘟”声，扰乱着他，让他根本平静不下来，所有的思绪像毛线球一样越来越乱。
　　“喂？官官？”
　　电话猝不及防地打通了。
　　沈苏云一愣，这才问道：“你去见曲溪了？是你告诉他锐旗肯放过他了，让他跟我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吗？”
　　越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却是凌厉。
　　可是秦右安却好像无所知觉似的，仍是平静：“是我，官官，这件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险境的，今天换做是你，看着我不撞南墙不回头地想去干一件蠢事，你难道不会想阻止我吗？”
　　沈苏云冷笑一声，简直被他气到无话可说：“这是蠢事？秦右安，你说这是一件蠢事？？”
　　“难道不是吗？不自量力，以卵击石，哪怕这件事有意义也变成了蠢事！”
　　“可是我都还没试呢！你怎么知道不行？你自己胆小，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我太爷爷年轻的时候去刺杀满清官员，明知道大概率是死路一条，但他也去了啊，你觉得他很蠢吗？！可是如果不是他，不是千千万万像他这样的人，你以为你现在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这些没血性软骨头的话吗？！”
　　沈苏云急促的喘息着，那边的秦右安的声音和语气亦阴沉了下来：
　　“什么叫没血性，软骨头？嗯？沈苏云，你再说一遍？”
　　若是放在平时，秦右安这么说话，沈苏云一定软下来，可是此时他正在愤怒和激动之中，怎么可能服软：
　　“是的，你就是没血性，软骨头，如果放在抗日战争时期，你就是第二个汪精卫！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放屁，遮羞布而已！如果你真爱我，那你替我出头啊，你为什么不去？不仅不去，还要拖我的后腿，秦右安，我看不起你！”
　　他连珠炮似的说完，也不管对方如何，接着说：“我要你别管你就别管，你要是再管，再拖我的后腿，我就认为你跟孙麟宇是一伙的，就连你也一块揭发，明白吗？！”
　　“再见！”
　　他说着，赶紧挂了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吵架吵赢了的爽感，又有一种居然敢在秦右安面前这么放肆的心虚。
　　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得有点过分。
　　秦右安肯定以为自己疯了。
　　唉。
　　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第159章
　　夜深了。
　　沈苏云戴着口罩，从电梯出来。因为整个楼层都是他们家的，所以他们也有单独的电梯间。开门就是自家客厅了。
　　客厅开着壁灯，泛着黄光，他妈妈坐在餐桌前，戴着眼镜，低低地挽着发髻，对着一本厚厚的书，一手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鬓边的乌发落下，在空气中泛出婉约的弧度。
　　“妈，这么晚了还在工作？”沈苏云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他小时候，他妈妈经常翻译外国著作到很晚，他妈妈工作严谨，有时候为了翻译一个词语，确保其信达雅，可以查字典查资料查一整夜，即便是到了现在将近花甲，仍是孜孜不倦、笔耕不辍。
　　“听你哥哥说你是夜戏，怕你想吃夜宵……”胡音放下笔，一手把老花镜从鼻梁上取下来，“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谢谢妈妈，我不饿。”沈苏云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真不饿？”
　　“嗯……”他拉开椅子，在胡音身边坐下，犹豫着问道，“妈，你是不是……有点担心我？”
　　他总觉得他妈妈在客厅里等他，不是为了做夜宵给他吃，而是因为担心他。
　　胡音笑了一下，伸手抚摸了一下他蓬松的乌发：“儿在外母担忧，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你是不是担心我被人报复？”
　　胡音听了，唇畔的笑容染上了几分苦涩：“我不瞒你，的确是担心这个……”她说着，把脸转开了，脸上好像在笑，可笑容看着苦涩，“你还记得上次你被人绑去毒打了一顿的事吗？我看到你那时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的模样，真的心疼得浑身难受……”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都有几分变调。
　　“妈。”沈苏云叫了他一声，半是安慰，半是阻止她往坏处想。
　　只是，叫完了，自己也不免泄气。
　　吴深是这样，他妈妈也是这样，还有一个秦右安……大家都因为爱自己，所以反对自己去参与锐旗的事吗？
　　“所以你也反对我去管锐旗的事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胡音摇了摇头。
　　“诶？”
　　胡音看向他，伸手拍拍他的肩，岁月也不曾毁损的美丽温柔的脸上，那双明亮如秋水的眸子是慈爱而鼓励的目光：“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这件事，沈家会管，只是，你不许自作主张，所有的计划，都要你哥、你小叔一起商量才好。”
　　沈苏云惊喜异常，双眸迸发出亮光：“好，好，一切都听您的，听哥哥和小叔的！”
　　然而惊喜完了，他又想到什么，不由问道：“我以为你会反对的……今天……今天说实话，我跟右安吵架了，还吵得挺凶的，他坚持认为我是在干一件蠢事……”
　　爱人不理解自己，还坚持反对，自然让他感觉很失望，很泄气。
　　在自己母亲面前，尤其还是在夜深人静的家里，他特别想把这些都倾吐给人听。
　　“我觉得我已经很理智了，我告诉右安，我说让他顾好自己的工作，不要掺和这件事，我都没有让他来帮我的忙……我知道他有很大一个公司要管，要对那么多员工负责，要跟他爸爸和董事会交代，所以我没有要他站在我这边啊，可是他今天居然还跑去跟曲溪，跟吴深说，要他们放弃，还要他们劝我也放弃，我真的，真的好生气，所以，所以就骂他是软骨头，说他没血性……”
　　说到这里，沈苏云低下头去，声音轻了一点，眼神也有点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