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以南(下)
唐蘅扭头,愣愣地,就见主唱和贝斯一起跳下台,直直向自己走来。
“老板,”那贝斯手穿件很骚包的无袖马甲,肋下只由几根绳子系着,露出一块一块夸张的肌肉,“走吧,上去唱一首?”
唐蘅暗骂老布在搞什么幺蛾子,摇头道:“你们唱吧……我听歌就行。”
“别啊,”主唱忽然转身面向舞台,高喊,“你们听没听过湖士脱的歌?”
“听过!!!”
“湖士脱的主唱帅不帅?”
“帅!!!”
“走吧?”主唱笑嘻嘻道,“众望所归啦,老板。”
唐蘅便被他俩一左一右架上了舞台,观众中传出一声女孩的尖叫:“唐唐!!!”
“其实呢今天我们是接到‘政治任务’,”主唱搂着唐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大家都配合点,啊,配合点。”
贝斯问:“帅哥,唱什么?”
唐蘅沉吟片刻:“再来首张悬的吧。”
“行啊,”贝斯指指主唱,“他是张悬老粉了。”
灯光暗下来,只剩一束白色追光打在舞台上。唐蘅忽然感到几分紧张。
前奏已经响起,他握紧话筒,清了清嗓子,说:“《南国的孩子》,送给……我的一个朋友。”
这时他已经看不清楚台下观众们的表情了,只听见他们低低的欢呼。当然,他更看不清李月驰的表情,但还是朝他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忍不住想——黑暗中,李月驰也在看他吗?
他们对视了吗?
“风扬起了你的黑发,你不经心地甩过鬓颊……”声音好像有些沙哑,也许是抽了烟的缘故。
“夜晚你含泥土的气息,纯然原始的粗狂……”没错这是李月驰,唐蘅闭上眼,回想初见李月驰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名字本身已经像是列维斯特劳斯的书,带着山林间图腾的气息。
李,月,驰。你听见了吗?
吉他手弹错了一个音,但是没关系,唐蘅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敞开了,像夕阳无边无际地铺洒开来,你是南国来的孩子,有着不能缚的性子,身上披覆了预言而浑然不知。唐蘅闭上双眼,觉得人群都安静下去,隐没在黑暗中。而他正对着苍莽的山林歌唱,那是远在武汉之南的贵州。
一曲毕,灯光再度亮起来,唐蘅把话筒还给主唱。
“哥们,你声音真不错,”主唱搂了搂唐蘅,“再来一首?”
“不了,我下去陪朋友。”
“白衬衫那个?”
观众全都注视着他们,唐蘅心跳很快,他低声说:“是的。”
回到卡座里时,安芸和田小沁不知去哪了,蒋亚正在玩手机,李月驰则静静地坐在那,看着唐蘅。
唐蘅这才发现自己出汗了,碎发黏在额头上,脸颊也湿漉漉的。
他在李月驰身旁坐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老板叫他们过来的。”
李月驰说:“那首歌唱给谁?”
唐蘅反问:“你不知道吗?”
李月驰就笑了,忽然在桌子下面攥住唐蘅的手。他的手心很干燥,唐蘅感觉到自己的汗蹭到他手心里。
蒋亚抬眼瞥瞥他俩,哼唧一声:“差不多得了啊,这还有个人呢!”
唐蘅不理他,小声问:“你还想听歌吗?”
李月驰说:“咱们走吧。”
“好啊。”
“不然他们都看你,”李月驰捏了捏唐蘅的手,“我拦不住。”
他们起身向外走去,推开门,发现雨已经停了,但夜空中的云还是沉沉地坠着。唐蘅刚想问李月驰“咱们去哪”,忽然看见安芸朝他们走来。
田小沁不在,唐蘅问:“你送她回去了?”
安芸却不答,先是看看唐蘅,很快,她的目光转到李月驰脸上,她很平静地问:“你不做助教了,是吗?”
李月驰点头。
“那现在,只剩小沁一个人在做助教了。”她像是自言自语,目光却紧紧钉着李月驰。
“对,”李月驰似乎也有些茫然,“怎么了?”
“研一不能做助教,为什么田小沁有名额?”
“我不知道,唐老师给的。”
“你没问过唐老师吗?”她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为什么?”李月驰皱起眉,“唐老师给她了,她也愿意,我为什么要问?”
“因为你——”
“安芸,”唐蘅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安芸没了声音,半晌,她用一种轻松到刻意的口吻说:“哎,这不是小沁有点尴尬吗,就……其他学生都看着呢,人家觉得不公平呗。”
唐蘅还是觉得奇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安芸笑了笑,无所谓地说:“算了,我去给我爸拍拍马屁,让我一起做助教吧。”
第59章 他的心在动
安芸说完就走了,雨后的巷子十分安静,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水洼。唐蘅还在回想助教的事,李月驰打开手机的电筒,说:“我们走吧。”
他一手拿着手机照明,一手牵着唐蘅,反正巷子里够黑,也没有路人。电筒的白光只能照亮一小块空间,前方还是黑黢黢的,唐蘅有种他们即将走入未知世界的错觉。
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下去,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