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以南(下)
李月驰不答,只是笑着说:“我去上课了。”
中午,唐蘅拎着礼物去了张院长的生日宴。大伯和伯母也在,唐蘅送了礼,坐到伯母身边。
“小蘅,”伯母把手机揣进兜,“你妈没来?”
“她飞机晚点了。”
“哦,”伯母点头,“那你多吃点。”
“吃饱了,我下午得去排练。”
“哎,你才吃了几口?”
“您帮我和大伯说一声,”唐蘅朝他们那桌望去,见安芸跟着安教授,正在向张院长敬酒,“我先走了。”
其实唐蘅也不知道为什么,伯母和大伯是分开坐的。按说这种场合夫妻俩应该坐在一起,就像安教授一家。张院长的生日宴摆了四桌,大伯坐在张院长那桌,而伯母却坐在离他们最远的桌子上。
可能是伯母不想和他们交际。唐蘅听大伯抱怨过她对人情来往太冷淡,“她呀,心思全用在猫猫狗狗身上!”
唐蘅回家洗了个澡,把在饭店染上的烟味饭味洗掉了,换上新的毛衣。然后他背起吉他,坐地铁去排练室。
蒋亚和安芸正在吃披萨,见了唐蘅,安芸骂道:“你他妈怎么溜得那么快?”
“废话,”唐蘅说,“他们能吃到下午三点。”
“你叫上我啊!我走的时候又被老头训了半天!”
“我看你在敬酒。”
“就他妈有病,”安芸烦躁道,“我爸是不是脑子不清楚了?没见过带着女儿敬酒的!”
“安哥,”蒋亚大口咀嚼着披萨,“我看你爸早就把你当儿子了。”
“滚。”
他俩吃饱喝足后,三人开始排练。十二月一号是周黑鸭校园乐队大赛开始的第一天。湖士脱不出所料地通过了海选,五十只乐队分成五组进行现场演出,下周五,他们就要登台比赛了。
唐蘅并不觉得紧张,毕竟他们已经有太多登台演出的经验。倒是蒋亚一反常态地勤奋起来,天天打电话问他和安芸去不去排练。
“蒋亚!”安芸放下贝斯,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你今天怎么了?”“没怎么啊。”
唐蘅说:“这里你打错第三次了。”
“好好好,我错了,”蒋亚举手投降,“露露昨天半夜跑我家发疯。”
“露露?”唐蘅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蒋亚已经分手的前女友,“她干什么?”
“能干什么,倾诉思念之苦呗。”
安芸翻个白眼。
“真的,”蒋亚满脸无辜,“我也没想到我魅力这么大啊。”
“你等着吧,”安芸说,“就你造那些孽……早晚被人给阉了。”
“靠,最毒妇人心啊你。”
“我洪山铁T。”
“铁T真的没一个好东西……”
“打住,”唐蘅在琴弦上扫了一下,“继续吧。”
他们排练的是达达乐队的《南方》,打算比赛的时候就唱这首。其实这歌并不好唱,倒不是说技巧有多复杂,而是主唱彭坦的声音实在太纯净太有辨识度了,老布提醒他们说,小心搞成个低配山寨版。
但他们三个一致决定就唱这首,因为喜欢。并且《南方》唱的正是武汉,也合适。
那里总是很潮湿,那里总是很松软。
那里总是很多琐碎事,那里总是红和蓝。
我第一次恋爱在那里,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我家门前的湖边,这时谁还在留连。
……
排练了整个下午,唐蘅已经有些累了。今晚“长爱”的客人也不多,他便坐在高脚凳上,握着话筒,闭了眼睛唱这首歌。吉他交给安芸去弹,蒋亚的鼓点又出了错,不过没关系。这首歌他唱了太多次,以至于身体已经形成某种本能反应,不过脑子便能唱出那些歌词。他甚至可以一边唱歌一边走神——为什么是红和蓝呢?武汉有很多红色和蓝色吗?他觉得这句歌词应该改成“那里总是红和绿”,武汉当然有很多绿色——碧绿的山,深绿的湖,还有学校里满墙满墙的爬山虎,以及树干上又厚又湿的青苔。至于红色,他也说不出来哪里有大片的红色,却觉得武汉就是红色的,也许是因为浩荡的长江,也许是因为夏季酷暑冬季严寒,武汉这地方连气温都大起大伏,这个城市像最浓的深红色,最饱满,最热烈。
李月驰也是红色的。他们关着灯做爱的时候,李月驰的呼吸拍在他耳畔,温暖又急促。他们浑身上下都是汗水,电热毯又很热,他好像陷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之中。
“唐蘅,”蒋亚从背后推他一下,“下班了!”
“哦——”唐蘅这才反应过来,歌已经唱完了,台下观众们都在鼓掌。
“服了,”蒋亚说,“这也能走神。”
三人走下舞台,蒋亚和安芸去休息室,唐蘅则径直向吧台走去。他一眼就看见了,李月驰背着背包,坐在那里。
“干什么呢。”周围都是人,唐蘅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给你干活。”
“啊?”
“有人想向你表白,”李月驰举起一沓便利贴,笑眯眯地说,“先在我这登记。”
唐蘅愣愣地接过,发现上面真的写了两个女孩的名字,后面还跟着电话号码和年龄。
“你唱歌的时候,她们一直在讨论你有没有女朋友,以及怎么要你的号码。”
“哦……”唐蘅连忙说,“我绝对没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