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以南(下)
没有酒,只好喝茶,苦涩的铁观音入喉,蒋亚看看唐蘅,又看看李月驰,小声问:“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朋友……”李月驰说。
“哦——”蒋亚像是松了口气,“那咱们碰一杯吧,哥几个六年没见了。”
三人茶杯相碰,清脆一响。唐蘅有些茫然地想,为什么李月驰说他们俩只是「朋友」?
他真是这样想的?可昨晚——昨晚李月驰还吻过他。
服务员把菜送上来,蒋亚吃得风卷残云,一边吃一边很悲愤地说:“我真想把我家楼下中餐馆的厨师叫过来,妈的他做那些也配叫chinese?food?”
唐蘅没什么胃口,捧着茶杯说:“那你多吃点……”
“你不吃?我不信澳门的饭菜比这好吃,上次我去香港开会,哎哟喂那些粤菜,淡出个鸟。”
“我早上吃得多……”话虽如此,唐蘅还是夹起些许凉拌藕带,“不过这种东西,别的地方也吃不到了。”
“是啊,我可太想了,做梦都想。”
曾经再亲密不过的朋友,六年不见,也会感到丝丝尴尬。
尤其是,唐蘅察觉到,蒋亚小心翼翼回避着谈起以前的事。
尴尬感持续到他们走出小店,蒋亚问:“你们去哪?”
“去找一个人,你是不是困了?”唐蘅说,“困了你就先回酒店。”
“我还行,飞机上睡够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唐蘅第一反应是“不用……”这些事太复杂,他不想把蒋亚牵扯进来。然而还未开口,却听沉默许久的李月驰说:“谢了,那就一起吧。”
地铁上,蒋亚揽着唐蘅低叹一声:“我真的被你吓死了……就怕你一冲动,出点什么事。”
唐蘅说:“不至于……”
“不至于?那是你……哎,反正,无论这次发生什么,你都给我挺住了,行吗?”
“放心,挺得住。”
蒋亚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用力搂了搂唐蘅的肩。
唐蘅侧脸看向李月驰,他站在距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正直直盯着面前的栏杆,仿佛在走神。
唐蘅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到蒋亚,李月驰对他便不再像之前那样亲密了。他不怎么和他讲话,不再牵他的手,甚至走路时也和他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
地铁到达街道口,熟悉的报站声令唐蘅心跳加速。
街道口的人比以前更多了。行至地上,蒋亚忽然「诶」了一声,拍拍唐蘅的手臂:“你看,现在还有啊。”
是卖花的老婆婆,此时正值春天,老婆婆挑着扁担在地铁站门口卖栀子花,一捧一捧,也卖串成手链的黄桷兰,清香扑鼻。
以前他和李月驰在一起的时候,春末夏初,李月驰偶尔买一束栀子花,放在他们的出租屋里。那时的栀子花是三块钱一捧,不知现在是什么价格。
“走吧……”李月驰声音淡淡的。
唐蘅回过神来:“哦,好。”
三人来到汉阳理学院,这是一所三本大学,校园非常小,因此他们不费力气就找到了社会学系办公室。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李月驰把手机递给唐蘅,低声说:“我在那边操场等你们。”
蒋亚紧张道:“那我能去么?我又不认识那人……不会露馅吧?”
“你跟上去,在办公室门口等他。”
“哦……行。”
“唐蘅……”李月驰顿了顿,又说,“唐国木可能和他通过气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唐蘅:“我明白……”
唐蘅打开录音功能,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蒋亚站在走廊拐角,这一次,只剩唐蘅一个人。
他站在鲍磊的办公室门口,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
敲门,鲍磊的声音传出来:“请进……”
唐蘅推门进去,面无表情地望向办公桌前的男人:“鲍师兄,还记得我吗?”
“你——啊,师弟!”鲍磊霍然起身,满脸惊讶,“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澳门吗?”
他还不知道。唐蘅想。也对,事发突然,唐国木大概还来不及联系鲍磊。
“我来找师兄,有点事情……”唐蘅神情肃穆,“关于唐老师……”
“唐老师——唐老师怎么了?师弟你坐下说。”
唐蘅站着没动:“你这方便说话么?”
“方便,方便的。”鲍磊连忙把办公室的门关紧了。
“有几个记者在调查当年田小沁坠楼的事,李月驰这人你还记得吧?他出来了……”
“什么?”鲍磊皱眉,“是李月驰找的记者?”
“对,而且是几个做自媒体的自由记者,影响力很大。”
“那——那怎么办?”鲍磊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又摇摇头,“不,师弟我和你说,当年田小沁的事儿学院是公布了调查报告的,写得清清楚楚!总不能几个记者说什么就是什么!”
“学院的报告有几句真话,你不清楚?”
“但是……”
“那几个记者倒也不会真把大伯怎么样,最多写篇报道,闹一阵。但你知道当年田小沁坠楼的疑点还是很多,比如她坠楼当天遗体就火化了,没经过家人同意;比如她和大伯的关系,比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