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归人
阮秋屿和许狄。
许狄转变平日开朗乖巧的印象,他双手怀抱胸前,脸色阴郁暗沉。
他眼神不善地与阮秋屿对视,阴沉地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杭一斯离舞台太远,阮秋屿声量小,余音回荡于空旷的舞蹈室,他只听见一段不完整的话:“前天我经过更衣室,无意中听见你向……表白。你可以追求……可是许狄,你为什么不向屈仰山坦诚呢?”阮秋屿蹙眉问道。
杭一斯惊诧地捂住嘴,讶于许狄早已移情别恋。
心事被戳穿,许狄反而不慌不忙地向厌恶之人坦诚。
他冷淡地撩起眼皮,视线扫视阮秋屿片刻,而后冷哼一声:“如你所说,虽只是与仰山分手三个月,但我已喜欢上其他人。”
“我恨你这个卑鄙的第三者!是你,导致我和仰山不得不分手。”
许狄步伐缓慢地绕阮秋屿走一圈,面庞如毒蛇,冷语似利剑:“所以我要仰山对我心存愧疚,他愧疚一分,就更厌恶你一分。
你知道吗阮秋屿,两个月以来我冷处理仰山的联系,更不与他见面,即使深夜发消息说’宝宝,我想你’,我也不回复。”
许狄贴近阮秋屿,压在他耳畔轻声耳语,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四体百骸:“可惜我漠然置之的真情,是你,阮秋屿得不到的啊。”
许狄走至舞台边缘,嘴角勾起冷傲笑容:“仰山永远对我愧疚,他永远不喜欢你。”
“就算你告诉仰山这件事,他也不会相信,更何况你没有证据。”
只言片语冰冷无比,刻入骨髓。
没人会相信阮秋屿。
陈述事实最能够伤害阮秋屿。是啊,屈仰山不相信横刀夺爱之人的话。
杭一斯观察着阮秋屿的表情,见他极力隐忍自己的愤怒,温润双眼迸发怒意。
许狄再不是温柔开朗的白天鹅,而是吐红艳信子狡黠的毒蛇,阴冷蛇眼死死地盯着敌人,他的恶和薄情寡义令阮秋屿难以呼吸。
阮秋屿紧抿着唇,熊熊怒火心中烧,捏紧拳头的手轻颤抖。
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过分行为,终是只狠狠地说一句:“许狄,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许狄不在意地讥笑一声,如毒蛇露出毒牙,伸手扣住阮秋屿下巴:“那又怎样?”
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肌肤,声音咄咄逼人,“毕业后仰山就要和你结婚,不如想象一下你的婚后生活如何?”
‘你独自守空房,在深夜孤独地等待不爱你的丈夫回家。’许狄恶劣地加重”不爱你”三字的语气,手上力气愈发重。
阮秋屿薄嫩的皮肉被捏得生疼,顾不得对方言辞刻薄,他气急地伸出双手握住作恶的手,使力甩开。
如果阮秋屿预知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他决不甩开许狄,任骨头疼得稀碎也不松开。
阮秋屿用尽力气未能挣脱,许狄却忽地松手,朝他肩膀推一把,而后消失在眼前,静谧半晌,紧接着听见一声沉闷的‘砰’。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以秒度过的时间开启慢速,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阮秋屿向后趔趄倒退几步,待站稳,许狄已从高1米5的舞台摔落在地。
仿若白天鹅被猎人赶尽杀绝,而枪在阮秋屿手中。
他僵硬地走到舞台边缘,入眼是许狄躺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不已的呻吟声。
阮秋屿苍白一张脸,脑子一片空白,冷意传到四肢百骸。
人性之恶不可低估,他向来清楚。
但从未预料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阮秋屿以为最坏不过如此。
可现实告诉他,还能更坏。
舞蹈室大门被推开,十几个人见状,焦急地跑到许狄面前。
为首的屈仰山狠狠瞪一眼阮秋屿,没问前因后果,抱起许狄转身离开。
很奇怪,所有人一致认定是阮秋屿所为。
许狄和屈仰山的爱情竟惨淡收场,人人唏嘘不已。由此阮秋屿遭到所有人讨厌。
无人在意真相,当‘讨厌阮秋屿’成为一种正确,阮秋屿本人即是原罪。
事实是他被毒蛇扼住喉咙,毒液融入血液顺着人性弱点双重摧毁意志和肉体。
没有比此时更清醒的时刻,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细节——许狄率先松的手。
“不是我推他的……”阮秋屿无力地自我辩解,只有杭一斯听见这一句辩白。
无人应答。他只好安慰自己,声线梗咽低沉:“阮秋屿不要怕。监控录像会证明你没有推许狄,是许狄自己摔下舞台的,你是无辜的……”
只是造化弄人。
由于舞蹈室的监控器内存不足,无法录制成像,更无法还原事件情况。
两人各执一词,最终这场闹剧以阮秋屿被记过结束。
许狄腿部受伤,脚伤影响了芭蕾舞联赛的发挥,也影响了立足尖。
阮秋屿获得第一,许狄第二。
杭一斯不会忘记全场倒喝彩的场面和阮秋屿饮泣吞声的模样。
人人对阮秋屿恶语相向,旁边的人议论他不择手段,前座的人说他不知廉耻。
杭一斯想抱紧台上的阮秋屿,一同哭泣。
如果他在阮秋屿被诬蔑的时候站出来作证就好了,如果他不懦弱就好了……
悔意汹涌,可是太迟。
比赛结束当晚,杭一斯在操场找到阮秋屿。
一个人坐在长椅发呆,奖牌和芭蕾舞鞋随意地放在脚边。
阮秋屿长得太好看了。羽扇似的睫毛下是淡淡如水的双眼,鼻子细巧而挺,与他对视要溺死在眼中的柔情,他笑起来略显娇羞,好像下一秒要向对方表白,优雅且撩人。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眉眼垂敛看着脚尖,清冷的气质如优雅白天鹅不可轻易接近,好似不困于世间纷扰。
浑然天成的一幅画,画中人满怀心事。
听见脚步声,阮秋屿抬眼看杭一斯,两人一高一低地对视。
杭一斯眉心拧紧,痛心地看着他,眼睛泛红。
阮秋屿心里一惊,蹙眉问:“同学,你怎么了?”
内疚似水浸透杭一斯,他一下子哭出来,忍不住泪意地说:“对不起。”
杭一斯低声啜泣,捂住眼睛,踌躇着说:“我在舞蹈室窗外目睹了一切,我好后悔……好后悔没有站出来作证……”
“阮秋屿,对不起……”
阮秋屿站起身,一步步迈向泣不成声的杭一斯,而后俯身,轻轻拥住他片刻,又放开。
他喷了与屈仰山一样的香水,杭一斯私心里认为香调不适合阮秋屿。
“不必说对不起,你没有错。”阮秋屿没见过这么能哭的男生,拿出手帕擦拭杭一斯的泪水,低声说,“你不用感到愧疚。”
“可是——”
“就算你帮我作证,未必有人信啊。”阮秋屿打断他,眼角沁泪,“我的名声很糟糕,但是……我不在乎。”
“所以你也轻松一点,好吗?”
在乎又能怎样呢,无人相信他说的真相。他像是一个鬼怪,所有人拿着所谓的证据企图把他捉捕,尽管他并不是。
其他人实在不需要与他共沉沦。
杭一斯压抑着哭声,不点头也不摇头。
多种多样的情绪交叉在心,阮秋屿不合时宜地感知到被人在乎的快乐。
当时事发后,父亲只是又往他账户打了一大笔钱,留言‘买走你的不开心’。但”坏情绪”不是商品,他也不需要钱。
阮秋屿这个人,本该如溺水者一样,让海水渗进肺,尖叫吞没在沉默里。哪还敢祈求岁月的怜爱。
可是杭一斯愧疚地站在眼前,对他说“对不起”。他黑白的世界里忽地展开了色彩,溺水者被救生员拯救。
原来被人在意是这种感觉,被人在乎的感觉如此美好。
光怪陆离的前方艰难险阻,归来仍有人温暖你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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