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生
在确保它不会滑落,准备撤手时,手腕倏地被握住。
一股温柔的力量拉拽着他摔向裴宇。
慌乱中,他紧抓住楼梯扶手,才不至于跌在裴宇身上。
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近到对方衣服上的洗衣粉味都清晰可闻。
陆少航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可心跳却不受控制乱了阵脚。
手腕仍被握着。
裴宇的掌心干燥而温热,五指根部覆有一层薄茧,用力时,会轻微摩挲他的腕骨。
力道虽小,却似要擦出火来。
不容忽视的热度在源源不断入侵他的皮肤。
陆少航一张脸憋得通红,可罪魁祸首浑然不觉,甚至还得寸进尺地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顶。
这下陆少航要疯了。
裴宇……想做什么?
那晚无意中窥见的一幕幕,不合时宜地冲进脑海,陆少航紧张地咬住了嘴唇。
然而,裴宇只是轻巧地借力站起来,便松开了手。
“走吧。”
他擦过陆少航的肩向楼下走去。
陆少航陡然松了口气,可没等情绪平复下来,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因为裴宇的几个小动作,就如此紧张失控?
现在又有点失落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潜意识里,还希望发生点什么吗?!
最可恶的当然还是裴宇,没有一点身为gay的自觉,还做出这种惹人遐想的举动,简直欠抽。
“磨蹭什么?下来。”欠抽的人在楼下叫他。
……冷静,冷静。
陆少航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转身下楼去。
两人去了最近的派出所录口供,因为他们身上带伤,又报失了上万块的山地车,警方极为重视。
等他们录完口供离开时,已经近晚上十一点了。
“我先送你回去,免得你父母担心。”裴宇说。
“不会的,”陆少航低头沿马路牙子摇摇晃晃地走着,“就算一整晚不回去,也没人会知道。”
裴宇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开口道:“肚子饿了,一起吃点?”
陆少航停下脚步,意外地转过头,“现在?”
“走吧。”
裴宇领他去了自己打工的面馆所在的那条小吃街。虽已将近午夜,但烧烤摊、大排档的生意正火爆,从街口就能感受到热闹的气氛。
他们去的那家店叫“逢烤必过”,店里店外都坐满了人。裴宇应该和老板很熟,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后厨,搬了一张矮脚方桌和两个小板凳出来,支在街边。
“你先坐,”裴宇问他,“吃东西有没有忌口?”
其实陆少航有点挑食,而且吃东西还看心情,就算再喜欢吃的东西,如果当天心情不好,大少爷也嫌弃的不肯动一下筷子。
但他却摇了摇头:“随你,我都行。”
裴宇去冰柜前拿菜,中间回头看了一眼,陆少航双手插兜坐在高度不及他小腿的塑料凳上,一动不动的,像幼儿园里等老师发放糖果的小朋友,出奇乖巧。
事实上,陆少航有点局促,又有点失落。
不远处的烧烤架上,炭火偶尔崩出几个火星子,冒着热气的烤串散发出阵阵香味,周围一桌桌坐满了人,侃天侃地,谈笑风生。
是他从未见过的烟火气。
不一会儿,裴宇回来了,手里拿着刚买的棉签与碘伏。
陆少航的脸上有两处擦伤,他自己的手也破了,需要消毒。
“过来,我给你擦点。”
裴宇熟练地把消毒液准备好,陆少航不自在地绷紧身体,脸都僵了。
“那你自己动手,”裴宇把棉签递给他,戳了戳自己的右脸颊,给陆少航示意位置,“别涂偏了。”
因为没有镜子,陆少航下手没轻没重,涂个药跟自残一样。
裴宇实在看不下去,还是强硬地托住陆少航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帮他把碘伏涂好。
陆少航垂着的眼睫颤个不停,棉签碰到的地方酥痒难耐,伤势好像加重了。
有两滴药液顺着脸颊滑下,裴宇用拇指帮他抹掉:“好了。”
从头到尾,都专业的毫无表情。
陆少航盯着那瓶碘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你以后可以去当医生。”
裴宇轻笑了下,把药瓶放到脚边地上,提起陆少航的车:“真能找回来?”
“问题不大,车把里有个隐藏式gps,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陆少航说得一脸轻松,好像刚才随随便便就拱手让人的车子才值几块钱而已。
“而且现在网络发达,一丁点小事闹到微博上都能变成大事,警察也不敢敷衍。”
裴宇点点头,但眉头还拧着。
为了不让他觉得欠自己人情,陆少航画蛇添足地说了一句:“我敢把车钥匙交出去,是因为我心里有数,可不是因为帮你。”
裴宇终于抬起眼,陆少航特别诚恳地又强调了一遍:“真不是。”
这三个字不知怎么戳到了裴宇的笑点,笑意压都压不住,后来索性不再克制,托着腮笑个没完。
“你笑什么?”
陆少航瞪他,裴宇歪过头继续笑,大概是笑声太爽朗,极具感染力,陆少航也没忍住,扬起了嘴角。
两人跟二傻子似的,隔着张空桌子笑了半天,老板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烤串,乐呵呵地说:“这么高兴,不来点喝的?”
裴宇指了指陆少航:“给他来瓶热豆奶。”
“好嘞!一杯热豆奶给外18桌——”
陆少航不满:“这种日子,不该来瓶酒吗?”
“什么日子?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一天而已,”裴宇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淡, “不过对你来说,应该挺刺激的。”
陆少航隔着缭绕的热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裴宇最后没在笑了,很认真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陆少航摇摇头,他不想听这个。
“吃吧,待会儿凉了。”裴宇把烤盘往陆少航那边推了推,扬手打了个响指,冲店里喊:“李叔,麻烦来瓶啤酒。”
“好嘞——”
等啤酒上了桌,他也不喝,只是盯着玻璃瓶里不断上浮的细密气泡出神。
半晌后,他突然说:“那条匿名消息其实是真的。”
陆少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暑假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是我从看守所出来的第四天。”
陆少航倏然睁大了眼。
“吓到了?”裴宇问他。
陆少航觉得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钳住了,根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摇摇头。
“你确实应该害怕,”裴宇自嘲地笑了笑,“那段时间连我自己也一样,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他仰头喝了口酒,拇指擦过唇角,捻着指尖残存的湿意,道出原委。
“我爸好赌,欠了人家十万,拍拍屁股跑了。跑之前还告诉人家我在s大念书,前途似锦,以后肯定能替父还债,帮他把屁股擦干净。”
陆少航讷讷地重复:“s大……”
“那群人找不到他,只能到学校找我。至于手段,你刚才也看到了,都是些下三滥。”
虽已时过境迁,但回忆起那段黑暗至极的经历,裴宇仍有许多愤怒与不甘,拿着酒瓶的手都在颤抖。
“他们缠了我一年多,哪怕我把钱还完了也还不肯收手,甚至越来越过分。”
“……后来呢?”
“后来就打了一架,”裴宇说得很轻松,可脸上牵强的笑比哭还难看,“他们老大被我捅进icu,差点挂了。我去看守所蹲了三个月,最后被判了正当防卫。”
裴宇说得嘴里发苦,又仰头灌了一口酒。
“所以你就被s大退学了?”
陆少航想起自己还讥讽过裴宇的学生证,现在想来,那句口嗨无疑是往裴宇还未愈合的伤口上狠狠扎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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