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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缓刑

作者:二团书生 时间:2021-01-26 01:01:31 标签:相爱相杀

  赤红的心头血在夜的浓墨里肆意飞溅,带着刹那间最炙热的温度与最鲜活的生命律动,翩翩起舞,昙花一现。
  “你不用有负罪感,哥。我本就不是那种在阳光下求生欲望很强烈的人。谢谢你的无意温柔,让我多苟活了几年。”
  目成心许。
  “我现在还给你。”衍辰疼得意识昏沉,轻飘飘地倒了下去,“我解脱了……”
  藕丝难杀。
  “我把心剖给你了,你……自己看吧……”
  信仰皆妄念,逢着便杀,始得解脱。
  席眠抱着怀里的人,攥着他的手沾满了滚烫而粘稠的血浆,静静地盯着黑暗里正流逝的生命。
  “我……看不……清你……你也……别想……看清我……”
  静寂。空气静的耳朵直发痛。
  怎么不说话了?
  他摸黑去探他的嘴角,只摸到了一个小疤。那是他第一次自杀时留下来的。席眠便一手捧着他的脸,用拇指反复摩挲着它。他摩挲着,时间仿佛也停滞在指尖。他化成了一座比夜更深的雕像。
  截至此刻,席眠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直到那个小疤也凉下来的时候,他像是被刺中了一般,猛然把手抽离,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眼前人,青筋暴起。
  他发现自己只是胸膛起伏,早已忘记了呼吸。
  天光破晓。
  红别赶过去时,席眠脸上的血已经干涸了。
  “备用电源已经安排上了,你怎么不开灯?”
  “疼。”席眠喃喃自语。
  “什么?”红别没听清。
  “啪”的一声,灯光乍起,将一片污脏涌现于天日之下。
  席眠抬起头,眼底死气沉沉,灰败无光。
  那是红别第一次看见他孩童般绝望无措的眼神。
  “我疼。”


第33章
  【34】
  天气转凉,一片片落叶打着旋淅淅沥沥地掉下来。
  大楼前的收发室里,一个灰衣灰帽的保安搓了搓了手,和旁边的同事抱怨着,“这暖气,占地方的鸡肋玩意儿。”
  “这工资让我睡外面都行……我家那孩子……唉,不提了。”同事是刚招进来的,接茬道,“你老张都来这么多年了,钱早都攒够了吧。那保密协议签得还挺邪乎呢。”
  “可不,这么多年了,不过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老张感慨着,突然问道:“你有孩子?”
  “是啊。好吃懒做,毕业了在家里吃饭睡觉打游戏,花钱倒是积极……”同事嗫嚅。
  “给他断了钱,自己就老实了。”老张淡淡劝道。
  “都赖他妈,给惯坏了,这一时半会儿咋改得过来……”
  “没事,不提了。”老张宽慰道,“这挣得倒是多——就是这员工早出晚归的,硬是不知道里面是干啥的。”
  “欸,”同事提醒他,“这不就来了。”
  “叔。”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敲了敲玻璃,取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盒子递到窗口,“帮我寄存一下。”
  “哟,葫芦来啦。”保安娴熟而亲切地和他打招呼,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笑了,“这是给谁的?”
  “孝敬我师父的。”葫芦笑了笑,“您代我转达一下。”
  “关系真不错哈。”感慨道,“这次是保健品还是风湿骨贴啊?你说你师父也不收,你老这么执着。”
  葫芦笑了一下,“这次他会收的。”
  待他走了,两人嚼起舌根来。
  “他师父估计也七老八十的老头了,不收礼物。”
  “有自尊的小老头呗。”老张大笑。
  “这次包装可讲究啊嘿,还是烫金边儿的。”
  同事接过时盒子里的东西和外壁轻微摩擦,传来柔软事物碰撞的声音。
  “你闻没闻到什么味儿?”
  “没啊。”老张道。
  “就是有!”同事坚持道,“一股血味儿,这盒子里的。”
  两人战战兢兢地打开它时,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三只人手从盒子里一股脑滚了出来。
  - -
  “他死了。”
  “他在席眠面前自杀了。”
  --
  王珏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被李微打横抱起来,放在这里的了。
  纵使他恐惧针头,恐惧幽闭,但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精神脆弱的那类人。他有一个强大的心脏,才能孤注一掷狠心对自己下暗示,让灰鲸对他束手无策,才能完全失去社交时在床上蛰伏小半年之久,能在专业杀手面前瞒天过海。
  他相信一切的PTSD都是生理恐惧。他可以在李微家的冰箱里一边流泪一边思考逃跑对策,也可以在刚关完禁闭立刻准备爬起来支援李微去战斗。他知道每一份恐惧的来由,有时候还以一种看自己笑话的心态去用专业名词来分析。
  可是现在,他面临着生理与心理双重濒死的境地。
  因为他知道衍辰因何而死——这是压垮他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好像,在昭示他自己的命运一样。
  李微没有再拷他,他脊背受损,手心对穿,再加上精神恍惚——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从布局能看出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又是一个豪华的牢房。
  李微端着餐食走进来时,他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走近,王珏翻了个身。李微又绕了一圈到他面前,王珏把眼睛闭上了。
  “你可以不理我。”李微说,又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但你不能不吃饭。”
  “你不是爱吃甜的吗,里面加了糖。”
  王珏紧紧抿着嘴巴,淡黄的米汤顺着嘴角淌下去,流进颈窝里。
  他也没有反抗过,温顺无比。
  但同样的,也再没和李微说过一句话。
  这些天他已经很久没有合过眼了,稍稍瞌睡一会儿也会蓦然惊醒。李微晚上会搂着他睡觉,也会在他突然没由来惊恐抽搐的时候,掰开他抓紧床单的手,企图让他抓着自己。可王珏宁可违抗本能把手指用力悬空,关节折得泛白,也不愿抓着他的手。李微只好草草把人抱在怀里,一遍遍摸他的头。
  沉沦了几天之后,王珏饿得连大脑思考的热量都拿不出来了。李微这时理应给他输葡萄糖吊着小命儿了,但他却迟迟没有,只是又对牛弹琴地来了一次又一次系统脱敏。
  这时候考虑起他的针头恐惧症了,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他想,他不想成为第二个衍辰。
  他不想成为李微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就算死,那么在死之前,他们的关系也应该是对等的。王珏强大的心脏让他挣扎着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于是他开始紧急的心理自救——
  文饰心理是无法达到目标时的一种防御心理机制。像斯德哥尔摩患者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就会开启防御系统,从而让自己爱上凶手的“甜柠檬心理”;或是患者在发觉凶手并不喜欢他,就会把这种不喜欢合理化,具体表现为让自己不再重视这份感情的“酸葡萄心理”。
  “我……”他在有天李微给他擦干净嘴角之后沙哑道。
  看他终于开口,李微眼睛一亮。
  “我不喜欢你了。”
  他手下动作突然停住。
  “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斯德哥尔摩患者。我现在要走出来了。”
  “斯德哥尔摩……”李微慢慢蹙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年我只能听见你说话,所以脑子里全是你。”王珏望着天花板,“我喜欢你,是被迫的。我现在看清了。我康复了,医生。”
  李微眯起眼睛盯着他,良久都没有说话。
  “是吗。”缓缓地,他一字一句道,“你确定吗?”
  “我说我康复了。”王珏立刻毫不留情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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