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长明(下)
李琰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
陆溓宁从那天走出那间病房的门口,到楼梯口处彻底绷不住了。
他紧贴着墙壁,缓缓滑下来,坐到了地上。
就像李琰手里的凶器是扎在他的脖子上,流血不止,导致了他的虚弱无力。
被驯服者终于用血与泪铸造的利刃击溃了驯养人,他用直白惨烈的手法成功的使死亡与待在陆溓宁身边划上等号。
如果李琰继续待在陆溓宁身边,他就会死。
他将这样一条规则牢牢嵌入陆溓宁的脑海里。
效果斐然,陆溓宁后来做过好几次噩梦,是李琰各种各样倒在血泊里,他跪在旁边无力挽回,脸上写满痛苦无措。
一直稳居上风的猎人终于露出马脚,被一击即溃,全盘皆输。
原来爱会叫人如此软弱。
他只需一个绝望空洞的眼神望着自己,就足够让他丢盔弃甲。
陆溓宁紧贴着墙壁,后背一片湿冷,是刚刚出的冷汗,他慢慢将修长白皙的手指插进漆黑的发丝间,曲起来膝盖,胳膊肘抵在上面,低下了头。
陆溓宁一直没再出现过了,直到李琰要出院的前一天。
他托人过来提前打了声招呼,说明天要来送李琰。
陈瑜在旁边削苹果,听见这话冷笑一声。
李琰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到走的那天上午,陈瑜想来帮他收拾收拾东西。
但是其实他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
李琰换上一件有些单薄的衬衣,套上深色的外套。
陆溓宁进来的时候甚至还礼貌得敲了敲门。
他手里拿着一本相册,是从李琰乌景湾镇的家里拿来的。
李琰看见他把这相册拿来,抬眼看了陆溓宁一眼,说实在的他没想过陆溓宁真的会轻易放人,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他又来冲动反悔的准备。
他伸手接过来相册,然后递给身后的陈瑜。
陆溓宁这时候又递过来一个纸质手提袋,李琰接过来,发现是那盏流苏小夜灯,和以前没摔碎的那盏一摸一样。
李琰半垂着眼,动作停在那里,而后又递回给了陆溓宁:“这个就不用了。”
空气一下沉默下来,从刚才进门就一直表现得很里很平静的陆溓宁终于再一次被冷漠的李琰戳伤。
他盯着在他这里格外不近人情的李琰,看他无波无澜的表情。
逐渐的被强压的情绪激起,他吸了一口气,甚至还劝说了一句:“拿着吧。”
但是李琰还是拒绝。
陆溓宁一下就克制不住了,他的双眼泛红,彻底爆发出来,他一把攥住李琰的衣领,咬牙切齿般:“是你…,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他看起来像是被击败的兽般,徒劳凶恶。
陈瑜这时候脸色一变刚要上前就被李琰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在此刻不再躲避陆溓宁的眼神。
“是,是我先招惹的你,所以我在这些年间已经向你道过很多次歉了。”他伸手一点一点掰开陆溓宁攥着自己衣领的手:“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继续恨我。”他顿了顿:“但是五年七百二十六万,我依然感激你的慷慨。”
“毕竟很多人可能这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陆溓宁仿佛被李琰这段话迎面打了一耳光,他算的这样清楚,他在最后这样的时候,还要跟他撇的干干净净。
他只是一位债主,而李琰作为被催债人,被折磨了五年。
于是他们清帐。
“滚……”陆溓宁此刻再也承受不住李琰再多说一句,他声音嘶哑,又用力说了一遍:“滚吧!”
原本那样实力悬殊一双手,被李琰轻而易举从衣领上扯开。
李琰不再多说,他抬脚迈出门去,陈瑜紧跟在后面。
李琰一路坐着电梯,一直走到医院门口,看见了身子没个正形正倚着墙站在医院门口的齐臻。
李琰原本是想装作没看见直接走过去的,但是齐臻叫住了他,甚至还举起来手:“最后一个问题。”
李琰停下来。
齐臻将手里的烟掐灭,他望着李琰问道:“如果说你从头到尾对阿宁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那当初他父亲去找你劝他回家给你三百万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拒绝?”
李琰看起来好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脸上又浮现了那种有些勉强但是经常习惯性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他说:“因为陆溓宁脾气实在是太差啦,他们是父子,如果有一天陆溓宁发现我做这样的事,也一定会找我麻烦的。”
“我觉得太麻烦啦。”李琰这样讲完。
这样太麻烦,所以去接一夜三百万的场,卖一夜,挣一笔钱,钱货两清,这样的事对与李琰来说会省事很多。
他根本不愿意跟陆溓宁有太多的情感牵扯。
当年那一晚三百万的局的事后,陆安凌如愿以偿陆溓宁终于乖乖回家,齐臻从中推波助澜,让陆溓宁亲手把李琰碾碎,而李琰,陈瑜被救治活下来,他就赢了。
除了陆溓宁,所有人都如愿。
这其实是一个大写的happy ending!
如果不是此时太过于不合时宜,齐臻真的很想连拍三下手,为李琰鼓掌,再连叹三声牛逼。
原来这么久以来,李琰他就这样以一副支离破碎的姿态冷眼旁观陆溓宁这么多年。
齐臻突然说:“陆溓宁真可怜。”
可怜?
他用这样的词语形容陆溓宁?李琰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林笙,因为分手就放弃在外的学业的林笙,于是他有些理解了。
对于陆溓宁这样的人来讲,被父亲逼着做不喜欢的事,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那就便是受了这天底下最是一等一等的委屈了。
仿佛这样的人一出生就与生老病死,穷困潦倒,贫困苦难绝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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