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长明(下)
结果等他这边进屋,就看见陆溓宁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海报,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李琰瞳孔一震,是那张《碎窗》的宣传海报……
陆溓宁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手里的海报“啪嗒”一声掉落到了地上,他整个人的呼吸絮乱,舔了两下起皮的嘴唇,骨骼僵硬得过来,抬手去抱李琰。
李琰被他猛地抱住,手里的青菜还有塑料袋里的食物都没来得及放下,刚要挣扎,就听见陆溓宁十分脆弱又紧张的声音传来。
“李琰…李琰…”他重复着问:“是不是珍贵的东西藏床底啊…”他想起来以前李琰把他拿回去的相册推到家里的床底下的事情,也万万没有想到李琰屋里现在竟然会有一张自己的海报。
他急于求证又分外恐惧,像是李琰手里已经紧握着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李琰…,是不是珍贵的东西藏床底啊…”他抱着李琰瘦弱的身子,不肯撒手,又不敢用力。
李琰在他的反复询问,脆弱焦急的询问声里,视线落到那张海报上。
占据很大版面的向日葵,还有青涩的美貌画家。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那金灿灿的一片黄,在陆溓宁炽热的怀抱里,交叠的追问中,神情恍惚得走神。
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
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晌午。
阳光明媚,照在陆家的院子里。
微风徐徐,胖咪在院子里的吊兰上趴着,揣着脚打盹儿。
李琰蹲在院子里种花的地方,手上正忙碌着什么。
管家路过他,问李琰:“你为什么老是要给向日葵施这么多肥,浇这么多水啊?”
李琰手里的东西突然“啪”一声都掉到了地上。
像以前被陆溓宁折腾惨了的时候,他会叫陆溓宁的名字,反复的叫,语气脆弱的,可怜兮兮地叫。
这样求饶。
陆溓宁这时候重复着叫他的名字也一样,他所有讨对方心软的方法,都是从李琰身上学来的。
李琰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但却又不是那么熟悉。
是柑橙香,但是在泛苦。
他吸了吸鼻子,慢慢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陆溓宁高领毛衣遮盖住的后脖颈处有一块东西。
但是不是阻隔贴。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是一块纱布。
他这个时候才开始觉得哪里不太对。
太热了,陆溓宁的身体太热了。
他呼出来的气,扑在李琰的脖颈儿处,烫得吓人。
他在发烧!
李琰伸手把陆溓宁推开,语气也很慌乱,他把他推到床上,然后逃跑一样讲:“我去…我去叫医生…”
陆溓宁被李琰挣开,呆坐在床上,李琰到最后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李琰叫来医生的时候,陆溓宁已经窝着身子躺在他床上睡着了,也可能是烧昏了头了。
他真的看起来少有的狼狈。
李琰过去,试探着摸了摸他的额头,转过去跟医生讲:“他烧得挺厉害的。”
医生背着医药箱过来,看了看陆溓宁的样子,去拿温度计。
过了一会,量好温度拿出来,医生眉心一皱,这不通寻常的高热,感觉不太对。
李琰看着医生有些严肃的脸色,想起来自己刚才看到的,然后提起来:“他的…他的后脖颈处,好像受伤了…”
李琰把他脑袋翻过来,然后毛衣的领子扯了扯,那块儿纱布就露了出来。
医生把纱布拆开了,检查了一下伤口,告诉李琰:“伤口深,估计是腺体受损了,由此引起的高热。”
“腺体受损!?”李琰愣住,陆溓宁这样的alpha,谁能伤得了他的腺体。
“这可以恢复吗?”李琰知道对于alpha还有omega来说,腺体有多么重要,几乎是等同于另一个心脏的存在了。
“难说,腺体损伤几乎都是不可逆的,信息素的味道也可能会改变……”
医生边说边给李琰留了点药,告诉李琰等人醒了把纱布重新换一下,再上上药,说等伤口好了,高热自然就会退。
原来…原来一开始闻到的苦橙香根本不是雨水和泥土的关系。
是他本身的信息素的味道就在变苦了。
医生走了之后,李琰就彻底站不住了。
他自己在床边坐在,发了半宿的呆。
他这样的人,好像就是真的不能询问一句为什么。
如果一旦有了第一句为什么,就会接二连三的浮现出更多的为什么。
他看着躺在那里喘息不均匀的陆溓宁,形容狼狈,憔悴不堪。
他又问自己,这样就高兴吗?
不是七百二十六万清帐,心怀感激吗?不是不怨恨吗?那为什么不原谅?
为什么可以平静的接受来自生活的一切困难,却不能接受陆溓宁成为那众多苦难里的一份。
你为什么要怨恨?
从小到大,一刻不停地奔波劳碌,被砸场子的人打,被放高利贷的人追,差点儿要跟医院的人跪下来求他们收陈垭欣。
你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怨。
你就只在陆溓宁这里要,要七百二六万,要自由,要尊严,要不原谅,要怨恨,要死又要活。
他说他请求你的怨恨,你就真的把善良坚强温柔不怨不恨无怨无悔的付出给别人,唯独把怨恨冷漠恨意留给他。
就像他问过的,你给过他什么好东西吗?
有钱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街上走过的那么多有钱,怎么没有一个人会去帮你?
陈瑜真的是你救的吗?那只流浪猫也是你救的吗?
陈瑜所有的医疗费用,后续生活里每个月的生活费,陈家高高盖起的楼房,每一笔的生意支出,那骨瘦嶙峋瘦弱的流浪猫,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胖成那样,吃的那么多鱼罐头,进口猫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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