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
似乎每一步,他都有让自己清醒过来及时止损的可能,但他还是任由自己一点一点地陷了进去。
这还是那个不错过任何蛛丝马迹、对一切都保持怀疑的孟钊吗?怎么会像一个春心萌动的毛头小子一样,以为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一个,足以让一个患有情感障碍的人为自己心动……真是有点荒唐。
现在结束也好,接下来不必被情感左右,可以足够理智清醒地查清案件真相。查案、查案、查案……孟钊呼出一口烟,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只有查案这一件事就足够了,但陆时琛的出现忽然让他意识到,只有查案和工作的人生其实还是挺枯燥的。追捕吴嘉义的那晚,看着一旁陪自己加班的陆时琛,他还以为往后每一个加班的夜晚都会变得有趣一些来着……
几根烟抽完,外面的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孟钊呼出最后一口烟,然后拿起烟灰缸,将烟灰全部倒进垃圾桶里。案子还未查明真相,他不能让自己一味沉浸在情绪里,这会干扰到自己的理智和判断力。
孟钊直起身,走到卫生间里,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出门去了市局。
今天出门早了些,还不到七点半,孟钊就到了市局。
他又察觉到了那道来自御湖湾的目光,这目光让他有些烦躁,让他出门前整理好的情绪又起了褶皱。
——接近自己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吴嘉义不也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要看过来?到底还想做什么?
这时,身后响起周其阳的声音:“钊哥!”周其阳手里拎着一袋小笼包小跑过来,“今天这么早就过来啊?”
“嗯。”孟钊的注意力从背后那道目光转移开,“你怎么也这么早?”
“我一直这么早啊,来晚了那家的小笼包就要卖没了,你吃过没?可好吃了……”见孟钊一直眉头不展,周其阳的话题从小笼包转移到孟钊身上,“钊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嗯?”孟钊心不在焉道,“没事。”
“没事你怎么心事重重的?看起来休息得也不太好?”
孟钊不想说话,敷衍道:“被案子愁的。”
“破案重要,身体更重要啊,你要是身体垮了,那这案子更推进不下去了。对了,陆顾问呢?怎么最近都没见他?”
“他忙。”
两人走上了楼梯,周其阳观察着孟钊的神情,试探着问道:“钊哥,你是不是跟陆顾问闹什么矛盾了?你前几天不是都住御湖湾来着,今天怎么没从那边过来……”话没说完,一声脆响,周其阳的脑门上挨了一记爆栗。
周其阳捂着脑门倒吸一口凉气:“疼……”一个字刚说出口,眼见着孟钊屈起手指,又要往他脑门上来一下,周其阳赶紧朝一旁躲。
“案子破了吗?思路捋清了吗?这么早来市局不是为了破案是为了买包子,真是出息!”孟钊站住了,在走廊上训起周其阳,“不把视线放在案件线索上,关心我住哪干什么?什么案子都等陆顾问提供线索,市局招你们过来是为了让你们吃包子的?!”
一楼多是行政科室,路过的工作人员都放缓了脚步,看向发脾气的孟钊。
“孟队凶的时候比不凶的时候还好看”,这话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总之市局上下都听说过,但因为孟钊这两年脾气被徐局调教得缓不少,他又不常在办公室之外的地方发脾气,所以这会儿,路过的人都驻足多看了几眼。
孟钊训了周其阳几句,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的周其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隐约觉得似乎跟陆顾问有关,但又不敢再继续问,只好大气不敢喘地跟上去。
一直走到二楼刑侦办公室,周其阳总算敢出声了:“钊哥,那咱们接下来该查什么啊?”
提到案子,孟钊缓了缓自己的脾气:“继续查祝睿。”
“祝睿这个人是有点违和,不过这要从哪查起……”
“你先去吃包子吧,一会儿程韵到了你们一起来找我。”孟钊说完,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在电脑前坐下来,孟钊强迫自己不去想陆时琛,将注意力集中到案子上面。
要让自己忙起来,要暂时忘掉陆时琛,要回到跟陆时琛重逢之前的生活。孟钊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思索这案子接下来的侦办方向——
周其阳刚刚说得没错,祝睿这个人,身上的违和感实在很强烈。为什么偏偏在吴嘉义死的前一晚,他忽然从国外赶了回来?除了在“儿子被吴嘉义绑架”这件事上撒了谎之外,祝睿是否还在其他事情上也撒了谎?
还有,周衍是农民工陈煜的儿子,而吴嘉义、祝文秀、祝睿,全部都跟当年那起民工讨薪案有关,现在看来,想要查清案件真相,必须要先把当年发生了什么、陈煜是怎么死的这两个问题搞清楚。
孟钊直起身,伸长手臂从桌前的文件架中找出暗笼案的相关资料。经侦曾经调查过吴嘉义名下的所有公司,其中也包括文鼎公司,孟钊翻出文鼎房地产那一页,看向公司架构那一行,那里列出了文鼎在被吴嘉义收购之前的几位公司高层。
在警务系统搜索了几位高层的资料后,孟钊发现,文鼎被吴嘉义收购之后,几位高层都离开了文鼎去了别的公司,目前只有其中两位还留在岩城。看来,想要了解当年的真相,只有再去一趟岩城了……
这时,周其阳跟程韵走进办公室:“钊哥,什么任务?”
孟钊抬头看向两人,将任务分配下去:“程韵,你通过监控查看祝睿的行踪。从他回国之前到现在,只要能找到的监控都要看一遍,祝睿每天做了什么,有没有可疑的地方,把这些全部搞清楚。”
“是。”程韵应道。
“小周,你现在立刻收拾一下,跟我去一趟岩城,调查文鼎公司当年的情况。”
周其阳道:“好。”
*
时隔半个月,孟钊再次坐上了通往岩城的高铁。
看着车窗外面飞速倒退的树木,孟钊想到上次跟陆时琛一起去岩城的场景。
当时他临时打定主意要去岩城查清孟婧的死亡真相,陆时琛听后,只说了一句“我陪你一起”。那会儿自己已经被警局停职,什么时候能复职根本就没有准信,难道那一次陆时琛陪自己去岩城,也仅仅是为了推动案子进展么……
还有那次,离开林麦家后,他去追捕那个跟踪自己的杀手。赤手空拳地对上两个持刀的杀手,孟钊当时差点丧命,也就是因为那个契机,陆时琛感受到了愤怒的情绪……那总不会是假的吧?
营救林麦母子时,在那个废弃的厂房里,面对着林麦举起的猎枪,孟钊能够感觉到,陆时琛在那一瞬想要为自己挡下那一枪,难道那也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个“工具”吗?
到底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又是假意……孟钊对着车窗外叹了一口气。
周其阳坐在孟钊旁边,一路上都不敢吭声,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要挨上劈头盖脸一顿训。
他无聊得默默计着数,从明潭到岩城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孟钊一共叹了十二次气。
周其阳偷偷侧过脸看向孟钊,自打两年前进市局,跟孟钊共事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态下的孟钊——暴躁、易怒、疲惫,似乎还混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落寞,总觉得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案子……
从高铁站出来,孟钊跟周其阳坐上了出租车,去拜访文鼎公司当年的高层之一——范铭。
资料显示,二十年前,文鼎被吴嘉义收购之后,范铭就在岩城开办了自己的房产中介公司,凭借着在文鼎公司积攒下的人脉和资源,这么多年以来靠房产投资和倒卖二手房获利,虽规模不大,但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了范铭的公司。在前台的带领下,孟钊和周其阳来到了范铭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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