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
站台空了大半,泛起萧瑟的意味。
“行。”
袁木心平气和的。
裘榆倾身去拉要离开的袁木,第一下滑手,他再伸第二次。
攥牢他的手腕,半揽半牵地,他们走向和之前相反的方向。
小客车是满员的,厢内气味难闻,时不时会涌出一两段聊天,常常是无疾而终。
裘榆和袁木坐在最后一排的窗边,肩膀无声地靠在一起,多少能抵御外界的一些什么。
颠簸了两三个小时后,车停,裘榆碰了碰袁木。
他以为他早就睡着了,但袁木从窗外回收目光,立即侧头看他,眼神清澈。
裘榆的心微微一扯,得到很多慰藉,又付出一点愧疚。
“到了,在这儿下车。”
裘榆哑声说。
袁木一声不吭,只知跟着他。
车道两旁栽满枯了半个秋天的树,一股风带过,能卷走半棵树的叶子。
一些落来车道上,一些滚去外面的田野。
他们沿着道旁走,脚踏树叶嘎吱声,清脆也空旷,在这条路的两端悠来荡去。
“你不问我去哪儿啊?”裘榆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
“你是不是晕车啊?”袁木问。
“不晕车。”
裘榆说,“是太臭了。”
袁木捶了捶腰:“路也太陡了,下车时没知觉,现在骨头好酸。”
“你不问我去哪儿啊?”裘榆又问一次。
袁木看他:“问。
去哪儿。
我不都只能跟着你吗。”
前面很快出现低矮的住房,再往前是小集市。
裘榆拉袁木往粉面馆走,他不进。
袁木:“先把你的事办了。”
裘榆:“先吃饭。”
袁木:“把你的事办了再说。”
裘榆:“先吃饭。”
这次是他为他布筷,涮洗得格外仔细。
“吃完面,我们穿过这个集市,再走一两公里,就到我爸和袁叔上班的厂子了。”
裘榆把筷子递给他,接着讲,“他们一般七点半下班。
下班后有的人吃食堂,有的人会来街上,我们今天就是来这儿等他们下班。
看一眼,我就带你回家。
无论看不看得到,八点我们准时走。”
后来看到了。
到底是没白跑。
七点,裘榆和袁木站在厂门口的树下。
草丛的蚊子嘴毒,两个人静站不得,只好不停走动。
还好裘盛世出现得早,他搂着一个女人随着人潮走出厂门,也才七点半。
一直不断跺脚赶蚊子的两个人就静止在七点半,目送裘盛世走去他们来时的道上。
蚊子咬人时是痛的,袁木被这细痒的刺痛扎得浑身一激灵,他捏紧拳头,没有动。
裘榆偏头,对上他的眼睛。
一如既往的清亮。
第二次,裘榆拉袁木来探视自己的世界。
但怎么每一次都是肮脏。
裘榆想,是巧,是奇怪,还是自己真的只剩这些。
他挥手赶走他颊边的蚊,两手合掌,骂了一句。
我操你祖宗啊。
集市就那么一个,那么一点地方,他们慢悠悠往回走也没把人跟丢。
裘盛世的手不在那个女人腰上了,只是并肩走,走进一家宾馆,挂着“合欢”的灯牌。
这处光源充足,裘榆举起一直捏在掌心的手机,摁开了摄像头。
摁开了,他的眼睛却不看手机屏幕,也不看宾馆。
路灯为什么千篇一律是澄黄。
街上竖满了假太阳。
“还有车吗?”
“有啊。”
裘榆抬手去摸袁木脸,指腹磨边上那处泛红的蚊子包,鼓成扁平的一片,“最后一班在九点。
痒不痒?”
“痒。”
两个人在站牌下等车,袁木向他靠近了些。
“舔一舔,可以止。”
裘榆真的两手轻捧他的下巴,低头含住,舌头转了一圈,又伸齿去咬,离开时轻轻嘬了一口。
“还痒吗?”
“好像好了。”
班车在九点前到达,人只有零星几个。
不是同一辆车,他们坐去同一个位置。
“不是这一个。”
裘榆的声音掩在发动机下,但他的头倒在袁木肩上,昏昏欲睡的样子。
离耳朵很近,他只说给他一个人听,所以他听得很清晰。
“裘禧在沙发上捡到黄色头发,我在裘盛世的衣领里捡到的也是黄色。
但刚才那个女人是规规矩矩的黑发,对不对?”
裘榆笑了笑:“真的是。
操他祖宗。”
“回去怎么说。”
袁木此时的声音低沉,声线居然和他很相似。
裘榆:“说什么。”
袁木:“说我们今天看到的。”
裘榆:“我不知道。
我还正想问你呢。”
袁木:“今天先睡个好觉。
天亮了再说吧。”
他迷信白昼予人清醒的力量。
裘盛世对裘榆生活的参与度并不是很高,他依然感到被深深地背叛。
一家四口,除了没心没肺的裘禧,他们为维系这个家的存在忍受如此多,付出如此多,裘盛世却一朝背离,且不知道背离过多少次。
裘榆从小为自己的精神世界打造的地基原本就不稳固,如今又塌陷一角。
“算了,说吧。
本来就是碎的。”
裘榆说。
“可是。”
他又开口,“可是我妈......可是许益清看起来还蛮在乎他的,为他洗衣服,袜子和内裤也不嫌弃,一点一点用手搓干净。
为他做饭,他回家了她连豁口的碗也要藏起来。
为他生孩子,为他死过两次。”
裘榆问:“我怎么说。”
袁木沉默了很久,只答:“那就别说。”
“任他骗她。”
袁木:“或许,或许她知道呢?也或许,她不愿意知道。
算了。
我也不知道。”
说完,袁木也骂一句,操他祖宗。
裘榆沉沉地笑起来。
“肩酸不酸?”他问。
“你靠着吧。”
裘榆埋脸,深深嗅他的味道,起身坐直:“多吃点,太瘦了,硌得我疼。”
袁木看着窗外也轻轻笑一下。
“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
裘榆的头后倒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爸爸。”
袁木试图拉合生锈的窗,手指卡得通红也还剩一道缝隙。
浑阔的秋风,当下变得幽幽的。
他与窗户斗争许久,后来放弃了:“没关系,裘榆,其实爸爸的存在没那么重要。”
路过一座平房,袁木看到四只模样相像的白猫端坐在屋檐上,很优雅。
他小声叫:“裘榆。”
裘榆没有回话。
袁木回身看他,听他平稳的呼吸声。
用手背蹭了蹭裘榆的下巴,冰冰凉凉的,他把手肘撑在椅背上,探身去他唇上轻轻落吻,再轻轻环住他的腰。
你也很冷是不是。
第29章 靛蓝 爱
许益清教他爱是病态的控制欲,裘盛世教他爱不必忠贞。这东西,既滥也俗,好像人人都轻而易举能得到,随心所欲在把玩。也变化多端,落到千人手里呈现千面,九百九十九面是不堪。
被袁木摇醒,裘榆头昏脑胀地下了车,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夜色黑沉沉,街面的灯也不亮,睡了太久,视线混沌,忽闪着冒金星。
索性埋下头,只找袁木的脚后跟。看他故意踩落叶,裘榆也跨大步子去跟,毫厘不差地重合上一个脚印。
“你的鞋。”裘榆冷不丁开口。
之前去的地方很偏僻,路面坑坑洼洼,尘土飞扬。他的白鞋撑了一下午,鞋面变成灰色,沾了许多黄泥点。袁木比他早发现,苦恼过那么一时,现在浑然不在意了。完结小说就在完结屋wanjie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