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
走廊空空荡荡,进教室时裘榆自觉在门口停住,李学道问他:“早自习怎么没来?”
“起晚了。”他说。
“念你是第一次。”李学道吓他,“下回我要给家长打电话的。”
“谢谢老师。”
“坐吧。”
上课懒懒地杵脸支下巴,下课就趴桌,整个上午裘榆没和任何人讲过半句话。可能是他周身气压低得明显,几次课间黄晨遇和王成星也破天荒没闹腾,放学了离开座位都踮脚贴边儿走的。
裘榆原本不困,只是没劲。不过一旦闭了眼,思绪便是一团浆糊,初初是耳聪目不明,前座的动静仔仔细细听了个全,那人拧几回杯子喝几口水都能数得一清二楚。后来脑海混沌,断断续续竟睡着几觉。
迷糊转醒,发现教室没剩几个人了。一动,又发现身上盖了一件校服。接着抬头,肘边有饭盒,饭盒旁的水杯满了三分之二,透明的杯壁爬满氤氲的水汽。
见前边是空的,裘榆懵了几秒。
袁木不在,但绝对是他。
裘榆重新趴下去,把背上的校服慢慢拽来怀里,弯着脖子埋头深深嗅了几口,口鼻胸肺全是袁木的味道。
吃饱喝足扮起望夫石,一直到上课前几分钟才盼到袁木急急忙忙来了。那人进门第一眼投向他,裘榆反而立马塌下眼皮正经写题。
等于绣溪让座,说了声“谢谢”,然后一眼看见自己的校服团在自己凳子上,袁木的笑容僵了一下。顿了顿,扭头去看裘榆,他精神比早上好,但目测这副沉默做试卷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好像没消弥几分。
袁木捡校服放回桌箱,拉链坠下去碰到裘榆的小腿。两人都想借这一瞬说点什么,又莫名什么都没说。
下午的袁木和上午的裘榆状态颠倒。上课无精打采,下课倒头昏睡。不过他是真困,最后一节课,历史老师还总戴着小蜜蜂扩音器往第三组踱步,明里暗里提醒袁木别打盹。
第四节 自习课没有老师站岗,袁木一觉睡到放学,且大有睡到晚自习上课的气势。
等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裘榆霸占于绣溪的位置,静静观察几分钟袁木的睡颜,伸指尖戳了戳他的脸。
凉,激得袁木皱眉。那根手指上下划了划,没离开,于是知道是裘榆,他睁开眼。
袁木睡得久,眼眶有血丝,也盈盈的,盛着两掬水,有点可怜,有点懵懂。双眼皮折得比平时深,显得眉目幽邃。裘榆没明白其中哪一点蛊到自己,害他问话的声线低几度,搞得睡不醒的是他一样。
“中午没休息?”裘榆说。
袁木没怎么动,以半张脸枕着手臂的动作向他轻轻摇头。
“那要不要去吃饭,还是说我帮你带。”裘榆也轻轻地说。
袁木不回答,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裘榆。真像两汪潭水,沉沉的,不淌,但凝视的人晓得是活的,没起风而已,漾动全藏暗处去了。
“你心情好点了?”袁木哑着嗓子问。还那样看他。
裘榆的手指横在他眼睑下方,忽然觉得上午的消沉情绪是场怪梦。做什么去了?发什么病?为什么一整天没和他说上话?
裘榆坐下了,移近凳子,面朝袁木。还不够,两腿敞着,两臂去拉袁木屁股底下的,又近一寸。两张凳子贴一起了,他挪去中间那条缝,将袁木围住大半。
“中午干啥去了?不睡觉。”他问他。
“回家了。”袁木说。
有那么几秒钟,袁木想跟他抱怨,讲今天好累,凌晨四五点起床,忙到七点多也没能吃早餐,上完课赶回去饿着肚子做饭,气人的是做完饭没胃口了,应付几口马不停蹄接着忙。
也只是想。
袁木捏着拳头捶裘榆的肩膀:“问你,你现在心情好了?”
和上一句截然不同,这一句带刺儿。
一拳接一拳:“用完校服、就给我、扔那儿,一句、表示的话、也没有。”
裘榆任袁木打,一动不动等他的话吐尽了,握着他的手腕迅速低头亲一口。
“啥啊,这算啥表示。”
“不是。是我想亲。”裘榆又顺着袁木缩回手的劲道向他靠近一截,很有依赖的意味。
袁木抱着手臂,改用膝盖撞他大腿:“趴一上午,腰酸背痛了没,是不是还免费给你松筋骨了。”
裘榆垂了垂眼皮,揉袁木的膝盖,揉着揉着去掐他腿弯,小臂一点一点从底下穿过,收紧,把人拖来自己腿上。袁木一瞬失衡,差点出声,却不是为失衡。
另一只手臂早早绕去背后,托住袁木的后倒的身子。扶稳了他,他却不领情,攀在后腰的手指掐得裘榆疼。
“啊。”他低低叹一声。
袁木松手,来捂他的嘴:“啊什么啊。”
裘榆手臂用力,让下面抵得更紧。嘴被蒙着,吐字模糊:“爽的。”
隔着裤子比赤身裸体更羞耻,袁木的脸不由自主烧起来,绯红漫遍耳后和脖颈。偏偏裘榆暖得像堆炭火,愈靠愈近,不断下压,存心要把热和烫染给他。
直至袁木被迫吻到自己的手背了,身上的人才退开一点。然后他看清了,他翘着嘴角在笑。
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没有灯,窗外的天将黑未黑。
他们去食堂比别人晚,也就踩着上课铃回的教室。劳动委员坐门边,纳闷:“哎今天什么日子,这俩,迟到大王争霸赛吗。”
晚自习课间劳委宣布周五的大扫除名单,安排了两个组互相合作。多加两个名额,袁木和裘榆,原因是迟到。
裘榆问:“我是早自习没来,我认,袁木怎么回事,刚这也算迟到?”
黄晨遇抬头瞧黑板,说:“不是,袁木今天早自习迟到了。”
袁木听见自己名字,转头:“怎么了。”
裘榆确认:“你早自习迟到了?”
“晚了几分钟。”
裘榆半张嘴,茫然地看袁木。见鬼吧,他从天半黑守到天大亮怎么没见着人影。
黄晨遇碰裘榆胳膊找共鸣:“是不是!不可思议,百年一遇。”
袁木耸耸肩膀,坐正了。
作者有话说:
意外昂意外,我会哐哐补的!
第38章 冬天真好
今天教室的饮水机出故障,流水是很细的一股。班里有同学为了节约时间,按了接水键后会搁下杯子走人,等蓄得差不多再掐点去拿。其余人有样学样,成普遍现象。
袁木不这样,他站在原地守候。
裘榆今晚做题很顺,但注意到袁木拿着杯子一去不回,他便打断思路抬头转笔,佯装思考。看见袁木背对众人,两手揣上衣口袋里,脊背笔直,微微低头。他的视线长久地定在饮水机处,看似心无旁骛,但一定在思虑些别的事。
像棵搬离森林来到城市的树。
一想,袁木中午为自己等热水时八成也这副姿态,裘榆的后脑倏然麻了一大片。心脏跳一下,就有一颗木棉的果实爆开。
没料到他只蓄小半杯,袁木回身时,裘榆砰地捂着后脑勺弯颈写字,手肘不慎磕桌沿也不做表情,装作投入。
袁木规矩落座,裘榆才把抓错的笔换去右手。无形棉絮还在胸口瞎飘,他咬了咬嘴前的衣服拉链,自己怨自己狼狈。
做一套数学真题花了袁木快三节课,他喝着水看时间,离晚自习放学还有十来分钟。
神经紧绷俩小时,刚一放松,缺觉引起的头疼和疲倦全被热气蒸出来。他一手攥那柱热,一手揉按太阳穴,不自觉就合眼了。
坐里边的杨岚清请他让座,袁木才醒了。恍恍惚惚的,居然没听见打铃。
后边的裘榆以为他要走,跟着摁合圆珠笔。
然而袁木只是站去过道边让杨岚清的路,似有若无地看向裘榆。圆珠笔在他指下弹进弹出,闲逸得很,没有回家的意思。
袁木也就挪回位置,稳当坐着。
黄晨遇收拾课桌,说:“榆哥,我走了哟。”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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