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
季鸣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说利索的,葛出云低吼出来的那些话,就像把小刀子似的,一下下地切断了他对自己肌肉的控制能力,就连弓起的后背都开始不住地打着颤。
葛出云却终于抬眼看向了他,但只一下就又落回到了方向盘上。
手心汗湿得厉害,甚至有点握不住方向盘,他忽然觉得无比地疲倦,还有股莫名的愤怒在,“你不要在这儿跟我上纲上线,你明知道我不是……”
话刚吼出来一半,他就后悔了,“算了……”
他的声音骤然降了下来,车窗却强硬地顶着季鸣忱,直直地要升上去。
“季鸣忱,我们这段时间,还是先不要见面了。”
*
季蔷倒好车追上来的时,一眼就看见自家儿子垂着脑袋,傻兮兮地站在桥洞底下,头正好顶着上方一盏晃悠悠的照明灯,煞白的灯光把他的脑袋照得像从中间秃了一大块儿。
很像几年前,她的一只因为搬家带不走,而被留在出租房楼下的超大玩偶熊。
她张开手臂走过去,心疼道:“来,妈妈抱抱。”
他被季蔷圈在了怀里。
季蔷的拥抱并没让他好受多少,相反,一想到葛出云现在身边连个能抱的人都没有,心脏就像被拴了什么重物,往下坠得他难受。
他并不生葛出云的气。
只是觉得很委屈。
人常说三年为一代沟,那他和葛出云之间就隔了五个沟,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自然也是天差地别,他理解,他也明白葛出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以自身经验权衡后得到的总体损失最小的一种决策。
但真的是他们做错了吗?
被张贴到道德洼地里,被众生唾骂被指责的人,就该是他们吗?
喜欢人没错。
和喜欢的人做爱也没错。
天底下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下班后的办公室里做爱。
他也想这样告诉葛出云,但葛出云不听他。
不听就不听罢,大不了多说几次,但他至少不应该那样说自己。
他不过就是喜欢了个人而已,怎么就成一生的污点,一身的腥了?
“走吧鸣忱,别闹了。”
季蔷拍了拍,便想再次给他拉回到车上。
Alpha顺从地低着头跟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见他就这样一直被推着乖乖上了车,季蔷复杂的心情也算是沉了沉,却不想刚在驾驶位坐稳系好安全带,这臭小子就又一次在她眼皮子底下推开门跑了。
甚至跑得比刚刚还快,她这边才解开安全带,那高大的背影就已经一溜烟儿奔到了隧道头,抓着护栏一个纵跳,就融进了山道两旁灰蒙蒙的树丛里。
第69章
莲花山隧道是去年年末才修起来的,炸山修道的当天葛出云还下车看了一会,横眉冷目地说,这片以后没个好。
葛建华的小洋楼就在这座山的后面,依山傍海的,原是风景好,人也少,怪清净。
如今隧道打通了,陆陆续续地,色彩恶俗的广告牌挪了上来,还吵着要修建大型商贸,这两年为了商家入驻的事儿一直弄得乱糟糟,葛建华也不爱在家待了,三天两头跑出去玩。
但如此一来,也确实近了,以前他开车回家得绕那盘山环岛转上两圈,才能下到另一边去,如今过了隧道,一脚油门就直接驶入了别墅区。
他开的是辆还没在门卫这儿登记过的新车,本来是给季鸣忱准备的毕业礼物,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先用上了。
大抵是下雪的原因,天黑得比往常更早了,阴云层层罗列着压下来,入眼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葛建华说他在家里等他,让他早点回家。
估计已经很不耐烦了吧,那倔老头是没法忍受等人超过十分钟的,如今他却因为在盘山公路上来回绕圈圈玩,已经让葛建华等了快一个小时。
推开门,葛建华果然没给他好脸,“我让你尽快回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下雪,路况不好。”葛出云低头换鞋,也不看他,听声音是从吧台那边传过来的,他换好鞋就直接朝着背离过去的沙发那边走。
手腕蹭到鞋柜上,沾了一手的灰。
屋里还有股好久没住过人的味道。
从西藏回来后他和葛建华就彻底没了联系,看来这几天他压根儿就没回来,也没让孙姨找时间过来收拾收拾,估计是又跑到了什么别的地方去,给心玩野了。
“那么点距离,就算是用爬也早该回来了!”
他没吱声。
和葛建华吵架是件十分费精力的事儿,他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现在实在是没这个力气。
但看那臭脸老头一个人坐在吧台吵吵嚷嚷地样子也实在是搞笑。
葛建华自己兴许也意识到了,嘴一瘪,两条胳膊打着弯儿抄在胸前,“算了。我今天也不想和你吵。你过来,陪老爸喝点酒。”
说着,把自己珍藏了好多年不舍得喝的陈酿往前推了推。
“开车了,不喝,有事说事就行。”他不耐烦起来,外套脱了就直接扔在沙发上,随即一屁股坐到了外套旁边,摸了根儿烟出来点上。
吸了一口,脑子里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出现了他和葛建华喝酒谈心,一派父慈子孝的融融场面,想着,就嗤笑一声笑出来,“你不用这么委婉,我不习惯。”
葛建华的脸瞬间又瘪了回去,吊灯从他正上方打下来,把他脸上衰老的痕迹照得更加明显了,脊背还弓得厉害,活像一只上了年纪的老乌龟。
他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砸,气哄哄地说:“董事会一致同意革你的职。”
意料之中。
葛出云点点头,“我知道,我也没想赖着不走,所以你们选得下一任主编是?”
“你妈。”
听到这儿,他眼皮忍不住颤了颤,顿了一会儿,看向葛建华那边,“你同意了?”
臭老头“哼”了好大一声,却也没正面回答他:“他们还要你举行新闻发布会,向公众及媒体道歉。”
“不可能。”他脸色一沉,重重地向后一靠,没被弹掉的烟灰被他这么一震,簌簌地掉在沙发上,给沙发布烫出了一个洞,“让那帮老东西死了这条心吧。”
“妈的,臭小子,你他妈的这辈子能不能听一回你老子的话!我是你爹我能害你吗?”葛建华的好脸果然装不过三分钟就崩了。
他生气样子太过滑稽,本身就是浓眉,两边的眉毛一立起来,眉尾的几撮花白的眉毛就像一簇小菊花似的炸起来。
“葛建华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是吧?我和你的父子关系都断了多少年了?少拿身份压我,说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现在的处理办法已经是我的底线了,别得寸进尺。”
葛出云心里也压着火,亏他来的时候还对葛建华抱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想着当年他既然有本事让熏子净身出户,这一次说不定也有办法给她撵走。
甚至还信了周晓年的鬼话,觉得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他是向着自己的。
但葛建华还是当年那个葛建华。
一翻脸就不管不顾,摸到啥摔啥。
连他那么宝贝的那瓶酒都被抓着瓶嘴砸在了桌台的棱上,一瞬间,碎瓷片和里面的碎瓷片崩地到处都是。
“要是我这老东西今天还就非得让你听这个话呢?”
对于葛出云而言,葛建华摔东西的声音,简直和熏子拍桌子的声音一样烦。
他不悦地抓起外衣站起来,“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事儿是我干的,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自个儿担,我早就不是你儿子了,丢不着您老人家的脸。”
*
大门在他身后“嘭”的一声被拍上了。
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白茫茫的路面把阴翳的天空都映亮了几分。
空气却仿佛变得更冷了,每吸进来一口,都怪刺嗓子。
他把早就没味儿了的烟屁股扔下去,拿鞋底儿蹍了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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