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还给吗
但这是没有的事。
不怕辛桃馥这样总是微笑的、机灵的人撒谎,最怕黎度云这样又冷又直的人撒谎,因为无人会提防他。
连殷先生都信了几分,只笑了笑,又跟黎度云简单寒暄两句,便拎着辛桃馥回到车子上,叫司机开车回紫藤雅苑。
黎度云便站在寂静的路边,漆黑的双眼目送那一辆流线型的车犹如一滴水似的顺滑溜进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辛桃馥心里倒是感激黎度云刚刚那表演——分寸感也是绝了,而且话又不多,却句句厉害,真让人拍案叫绝。辛桃馥还不知道原来看着忠忠直直的黎度云还有这样的花花肠子!
真是人不可以貌相!
辛桃馥甚少喝醉,也不知怎么装才像,上了车后,便闭着眼让自己睡觉——装睡是不行的,他觉得自己装得应该不像,骗不过殷先生,只能是真睡。
还好他睡眠确实好,而且真的有几分醉意,很快就靠着先生的肩膀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真是睡得够沉的,一睁眼就是天亮。
他坐起来,按了按服务铃,叫秋丹来送早餐。
不想,秋丹上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只道:“先生在餐厅等你一块儿用早餐呢。”
辛桃馥眼皮一跳:“先生也在?”
秋丹笑着掩嘴:“昨晚你喝醉了,先生服侍你一晚呢。”
辛桃馥想这个“服侍一晚”真是夸张得很,他到底没有真的酩酊大醉,不至于半夜起来呕吐要人帮着清理。大约先生就是陪在自己身边睡觉罢了——但这在许多人眼里恐怕就是了不得的“恩宠”了吧。
辛桃馥洗漱过后便下楼去,到了餐厅里,见先生坐在那张大理石餐桌旁,正用银质餐刀在烤吐司上抹黄油。
辛桃馥便夸张地说:“秋丹还说先生在等我吃早餐,害我急得忙忙地就跑下来了。没想到先生根本没等我嘛,就自己先吃了,早知道我也不用这么紧赶慢赶了。”
殷先生抬头朝他一笑:“这叫边吃边等。”
说着,殷先生又朝秋丹使了一个眼色。
秋丹忙从开放式厨房那儿端来一杯蜂蜜绿茶:“这是先生特别吩咐让我做了给您解酒的。”
辛桃馥并没喝得大醉,但也只能接过茶杯,笑道:“还是先生有心,我早起也还有些头疼呢。”
殷先生便道:“那你以后还喝不喝这么多了?”
辛桃馥忙乖巧道:“不喝了,不喝了。”
殷先生又看了秋丹一眼,秋丹便识趣地退下,留殷先生和辛少爷二人独处。
辛桃馥倒是佩服这些帮佣们看眼色的技能,要换着他,可不保证能靠着看主人家的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事。
殷先生伸手揉了揉辛桃馥的脑顶,说:“知道你高兴,但也要知道分寸,少饮酒,尤其是在外头。”
辛桃馥忙点头:“确实,这次是我不对,实在是一时高兴,没忍住喝多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这次辛桃馥可没有摆傲娇老猫的谱儿,因为他知道先生是真的有些不高兴的。就不知道单是为了他喝醉了酒,还是他在意辛桃馥醉倒在别人怀里、姿态暧昧这件事。
从昨晚看,黎度云算是帮他过了一关,但辛桃馥拿不准是不是真的过了关了。
殷先生又道:“昨晚送你的那个小孩儿,就是和你合伙开公司的姓黎的?”
辛桃馥差点没噎着:“先生还知道他姓黎呀?”
“你的事我哪儿有不上心的?”殷先生说,“你要开公司,你找到俩合伙人我都替你细查了一遍。”
辛桃馥心想:哪是你细查?又是叫班子书查的吧?
只是辛桃馥现在好像隐隐知道,不能在殷先生面前多提班子书,因为殷先生现在也不提他了。
辛桃馥便问:“先生查到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黎度云论起来,也算得上是君家的孩子。”殷先生说。
辛桃馥吃了一惊:“真的吗?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我怎么还听说,当年他要进丝竹社,还因为身份不够高被拒了呢?”
殷先生便道:“他是旁支的一个爷们的私生子。”
辛桃馥“啊”了一声,十分惊讶:“私生子吗?”
“大约是这样。”殷先生道,“你和他这样亲近,也不知道吗?”
辛桃馥精准抓住“亲近”这个关键词,立即条件反射摇头,想说“没有没有我和他不熟”,又立即把这话咽回去——不熟,不熟能合伙做生意?不熟能一桌吃饭喝酒搞得亲亲热热的?这时候激烈否认,不是显得此地无银、欲盖弥彰吗?
辛桃馥心念一转,随即打了个呵欠,装出一副无关紧要的轻松状态:“我们虽然是合作伙伴,但平日里从不聊这些。他也不太知道我家的情况,我也不问他的。”
殷先生点点头:“你们小孩子交朋友确实不爱聊这些,但如果牵涉到了合作、生意,还是要把别人的根底都摸透才好。”
辛桃馥一脸受教:“先生说的是啊!”
殷先生看辛桃馥刚刚的吃惊不像假的,便也接受了“辛桃馥和黎度云确实没有太亲近”的这个论断。但昨晚辛桃馥靠在黎度云肩上的画面,仍叫他不太痛快。
殷先生自然不会说出口,他甚至不承认自己介意“比起自己,辛桃馥和班子书更亲近”这个事实。
虽然介意,但他却不认为自己介意。
吃醋的事情他干不来,但他发现自己倒是希望辛桃馥吃醋。
狄钰钰的事情,是他故意纵容,放狄钰钰到辛桃馥面前。
那次叔伯们送礼,他也是特意带辛桃馥去挡着。但他想的却没有辛桃馥想的那么“刻薄算计”。
辛桃馥以为,殷先生是顾着体面,不想自己拒绝叔伯,便拿辛桃馥当枪。
但殷先生并无此心,他只是觉得看辛桃馥吃醋有趣罢了。
要说拒绝叔伯们,殷先生有一万个法子。
再有的是,辛桃馥只见过风度翩翩、体面儒雅的殷先生,却不曾见过十八二十岁的受命于危难、冷血镇压一切的殷先生。他以为殷先生总是这个时时体面的样子的,但其实不然。说实话,殷先生不但可以不体面,还可以不做人。
辛桃馥又觉得自己被放到火架上烤,这边先驳了叔伯们的面子,容易招惹祸端。
但殷先生似乎从未想到这一层:辛桃馥是他宠着的人,那些老东西哪里敢动辛桃馥一根手指头?
虽然辛桃馥也想过,自己现在受宠是不怕,却担心之后的事。
可殷先生似也没想过“之后”。
既然说好了替辛桃馥把合伙人查过了,殷先生也索性让秘书(不是班子书的另一位)给辛桃馥发了调查报告。
关于崔涵的事情,辛桃馥倒是知道挺多的,调查出来的东西和辛桃馥的认知也差不多。
倒是黎度云的状况叫辛桃馥惊掉下巴。
黎度云的父亲是君家的一个旁系亲戚的私生子。这个旁系亲戚确实挺旁的,在家族里说不上话,但因为巴结着本家的亲戚,也谋到了一份不错的营生,成了一个资产过亿的老板——这不过是从君家本家手指缝儿里流出来的,但却够成为普通人眼中的富人了。
这个亲戚婚后包了个二奶,二奶之子就是黎度云,在生黎度云之前,她还生了三个女儿。她的三个女儿也被调教成交际花。也就是说,他们一屋子都是攀附权贵的菟丝花。黎度云十八岁后便不再问家里要钱,拿着奖学金和兼职时薪支撑学习生活。
辛桃馥确实是十分吃惊,他从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清高冷漠的黎度云是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
他莫名想起昨晚,他质问黎度云是不是看不起自己的时候,黎度云那诡异的沉默……
还有,殷先生突然出现时,黎度云那自如的应答和演绎……
黎度云有时候很清高,有时候又很实在,有时候很清澈,有时候又很世故……这份矛盾,原是这样来的吗?完结小说就在完结屋wanjie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