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浑金
路照安工作的时候一贯严谨认真,不会轻易被外来消息打断思绪。
原璞光的语气又重了些,“那好,你先回来一趟,我有事情要问你。”
原璞光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这种语气了,原锐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爸,今天有、有点累了,要不改天吧?或者……我明天再和……”
“原锐,我有事要问你。”原璞光不同意,“你也好、你师哥也好,总而言之,你们今晚必须给我回来一趟!要不然,我去找你们。”
原锐哽了哽,“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滴——
电话被无情挂断。
原锐慢半拍地呼了一口气,才发现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的手心已经出了冷汗,被压在心底深处的不安感找到漏洞钻了出来。
原锐本能性地寻找到路照安的号码拨通,却在响了两声后又立刻挂断。
算了。
如果真是他想得那样,一个人被骂,总好过两个人被骂。
原锐勉强镇定下来,发动车子往原家开,四十分钟后,车子在四合院门口停下。
一下车,原锐就看见了焦急等候中的孟雪华,“妈。”
孟雪华快步走近,又往空空如也的车里瞥了一眼,“小锐,你回来啦?你师哥呢?”
原锐回答,“他还在和料商谈生意,爸有什么事情找我也一样。”
孟雪华的神色有些复杂,挽着他的肩膀低声开解,“小锐,你爸他可能有些误会了,待一会儿你们父子两人好好聊聊,可千万……”
原璞光站在庭院中,骤然打断,“还傻杵在家门口做什么?赶紧进来。”
“……”
原锐听见这声厉吓,习惯性地呼吸一紧,他递给孟雪华一道乖巧的目光,快步跟着原璞光进了书房。
父子两人相对而视,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跟着凝固了。
还是原璞光先开腔,“原锐,你知道我找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原锐垂眸,回得并不自信,“……我不知道。”
“我下午和王师傅见了面,听他的徒弟钟秀提及了你和你师哥两个人。”
原璞光开门见山,目光如鹰般审视,“我都不知道我养出来的好儿子和我从小教到大的徒弟,在外人口中竟是那种关系!”
“……”
不安和猜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证实,原锐混乱了两秒没有接话。
原璞光想起父子间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压着满身的窝火怒气,“钟秀那小年轻看着像是个心里有小算盘的,我信不过他。”
“原锐,我只要你一句老实话,你是不是和人家闹不愉快了?才会让钟秀那人在背后乱嚼舌根、编排你和路照安的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我原璞光肯定不会轻易饶他。”
孟雪华闻言,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老原,你别把孩子吓着了。”
“小锐打小就和照安亲近,这磨砺了半年长大了懂事了,师兄弟不亲近和谁亲近?哪里扯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关系。”
“我问孩子呢,你站一旁先别说话!”原璞光对孟雪华一向都是好言好语的、爱护有加的,如今倒也沾上了一丝严厉。
“老原,算我求你了,别问了!”
孟雪华一听也急了,她挡在原锐的身前推脱辩解。
“上回我和小锐聊天的时候还提起了,再过几年照安和他都该各自组成新家庭,我们这个家也该添其他人……”
这番辩护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原锐就哽咽着打断了,“妈,家里不会添其他人了。”
“什、什么?”
孟雪华转过身,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原锐将目光对向父母,艰难开口,“我和师哥就是你们想得那样,我们、我们在一起了。”
孟雪华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小锐,你在说什么啊?”
“混账!”原璞光上前两步,呼吸不畅地追问,“原锐,你有种再说一次,钟秀说得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我和师哥就是在一起了,我喜欢他,就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我不可能会和其他人结婚……”
——啪!
原璞光压制着的怒气因为原锐的坦诚彻底爆发了,巴掌扇响起,“你、你这个逆子!你是存了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小锐啊,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这怎么可能呢?你们两个孩子……怎么可能呢?”
孟雪华说着掉出眼泪,她打死都想不到,原锐和路照安居然真的发展出了那种关系!
虽然当年怀了原锐后,路照安就从领养关系变成了他们名义上的徒弟。
即便算不上法律关系上的亲人,可他们夫妻两人还是将对方当成‘大儿子’看待的。
虽然现在同性恋情已经得到了法律的承认,但就路照安和原锐从小到大的关系,在他们老一辈人看来,眼下根本就是荒唐!
原锐不敢直视孟雪华的泪眼,更不想叫对方对路照安失望。
他感受到脸颊上的痛意,认下一切过错,“是我先招惹师哥的,在得化县重遇后,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我的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师哥他甩不掉我。”
“够了!胡说八道!”原璞光打断,恨铁不成钢,“原锐,我以为你长大了,你懂事了,结果你看看你背地干了什么?和你名义上的师哥弄到一块去了?”
原璞光从没想到自己下午在同行好友中听到的荒诞言论居然得到了证实,他想起王师傅和钟秀的故意透露时的嘴脸,他就窝火躁得慌!
他要脸了一辈子,没想到会折在自家儿子的手里!
原璞光从书架上拿起许久不用的柳条编成的小鞭,吼道,“你给我跪下认错!原锐,我把话撂在这里,你和路照安没这个可能,必须给我分开!”
原锐噗通一下跪地,却还是不服软,“爸,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但你要我和师哥分开,这不可能。”
——啪。
柳条隔着衣服抽在了身上,一阵又痛又麻。
原璞光拿枝条的手微微颤抖,“你还敢给我嘴硬!错没错!”
原锐不吭声,任由原璞光像小时候那般教训自己。
孟雪华看不下去了,拦着原璞光哭喊,“别打了,老原啊,别打了……”
原璞光停下来喘了两口粗气,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他实际上还是在克制手上的力道,不至于真打到皮开肉绽。
这点鞭打后的红印,一两天就能消。
“原锐!我让你们分开,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原锐抬起发红的双眼,仍然嘴硬,“但我不会离开师哥的!不会!”
“你!你诚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原璞光这下子是真的被气狠了,他捂着心脏环视了一圈,将视线定格在角落里用于打扫的鸡毛掸子身上。
“好啊,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有辱家门的逆子不可!”
说着,他就疾步去捡,转身扬手就要打人。
千钧一发之际,书房的门骤然被人推开。
路照安暗中得到了孟雪华的微信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锐锐!”
他看见那快要落下的棍打,本能性地拉起原锐护在怀中,又反手一挡。
——咔嚓!
鸡毛掸子重重砸在了路照安的手腕上,他的脸色当即涌出痛苦,慢半拍反应过来的原家三人也都跟着变了神色。
原锐只觉得从头到尾的血液都跟着凝固了,逼红了眼眶,“师哥,你、你的手……”
路照安是靠玉雕技艺出名的,干这一行最宝贵的自然是这双手,如今突然遭到了外力袭击,任谁看了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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