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盘之恋
“我带Gogo回家。”江川浓重申。
温承绪摊手:“我没拦着。”
江川浓于是也顾不得外人在场,把这几日的心路历程全部倾诉了出来。那些阴差阳错,那些狗屁倒灶,那些爱恨情仇,那些纠结无望。他想,就算秦言的心是铁打的,也能稍微动上一动。
“江总,”温承绪看够了好戏,终于打断了对方字字珠玑,含血带泪的解释和表白,“刚才忘了告诉你,Gogo其实听不到。”
这话从被江川浓听见,到他反应过来,漫长得如同过了几世几劫。
“他听不到?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温承绪眼里全是尖锐的讽刺,“你亲手把人送进去的可不是什么五星酒店,那是拘留所,里面鱼龙混杂,自然什么人都有。Gogo运气不好,碰上个酒后抽风的。俩人动起手来,那人伤了Gogo的耳膜。”
江川浓耳边瞬间响起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被谁猛地拍上来一掌。
“因为没有造成穿孔,所以刚开始还以为只是轻伤。但Gogo患有虹膜异色症,这个病跟基因有关系,本来就非常容易诱发听力障碍。后几天才发现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也是因为这样,他获得保释的时间也就提前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温承绪顿了顿,轻声问,“你说是不是,江总?”
江川浓觉得自己的听力也出了问题。他看着温承绪一开一合的嘴巴,可传递出的意思却隔着崇山峻岭。
江川浓再次扭头看向秦言,他尝试着提高音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说:“Gogo,方小姐的案子我找到合适的律师接手了。官司确实有难度,但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对了,梅花和方片好像很讨厌我,从不肯让我抱。你回去帮我哄哄他们行吗?”
回应江川浓只有起伏的呼吸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江川浓伸手去揽秦言的肩膀,不想这次却被温承绪拦住。
一股邪火从心头窜出,江川浓风度尽失,直接把人推了个趔趄。这下秦言终于有了反应,他掷来愤怒的目光,同时开始用力挣脱开江川浓的钳制。
看着秦言困兽般的神情,江川浓仿佛听到胸口内传来龟裂的动静。
温承绪带有安抚意味地拍了拍秦言,前者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可语气却冰凉刺骨。
“江川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医生,有我看着Gogo,他才会乖乖看病吃药做手术。如果你不管不顾非要把人带走,怕只会加大对患者的刺激。”
温承绪顿了顿,再下一剂猛药:“Gogo才二十几岁,大好的年华。你总不希望他恢复不了听力,当一辈子聋子吧?哦,”话说一半,温承绪忽然做恍然大悟状,“Sorry啊,我忘了江总不是一般人,你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聋子”俩字直接抽掉了江川浓剩余不多的力气。他终于松开手,胳膊软绵绵地垂到身体两侧。
输赢已成定局,温承绪盯着江川浓溃退下去的眼神,做了个“走吧”的手势,然后和律师一起陪着秦言转身离开。
而江川浓能做的只有看着秦言的背影,目送他上车。车子发动了,一只胳膊从窗户里探出来用力挥了挥。
江川浓听见温承绪语带笑意地说:“C’est la vie.”
车子终于开走了,拘留所门口一时间变得安静无比。正午的阳光落下来,铺在江川浓身上,像是要捂一捂他。
江川浓无力地靠在拘留所的外墙上,掏出支烟点燃了。旁边执勤的民警见多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狗血大场面,于是只是看了这个西装革履却失魂落魄的人一眼,并没有轰他。
江川浓想起他和秦言第一次吃饭的情景。
“你眼睛的颜色是天生的?”
“嗯,这其实是种病。学名是虹膜异色症,又叫瓦登伯革氏症候群。”
“那这个病除了改变眼睛颜色外,会不会对身体机能造成影响?”
“从医学上来讲,得这种病的人单耳或双耳发生听力障碍的几率会很高。但我比较走运啦,没有这个问题。”
那时的秦言笑得很傲娇,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
几分钟后,冯律师带着方芊筠姗姗来迟。前者大声抱怨:“今天路上也太堵了!”
“Gogo还没出来吗?”方芊筠焦急地问。
“出来了。”江川浓熄灭了烟,挥了挥空气中残存的白雾。
“人呢。”冯律师伸着脖子左顾右盼。
“被温承绪接走了。”
这下,方芊筠心里的怀疑便落到了实处,怪不得她这几天给温医生发的微信都如同石沉大海,人家早有防备。
“你跟Gogo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方芊筠问。
江川浓颔首:“说了。”
“跟他道歉了吗?”方芊筠又问。
“道了。”
“他什么反应?”
“他没反应。”
“怎么可能没反应呢?”冯律师插话。
江川浓愣了片刻,回答道:“因为他在里面出了意外。”
而对方两个人却没有追问到底出了怎样的意外,他们的表情像是被吓坏了。
“方小姐,”江川浓把手放在方芊筠的肩上,颤声说,“我把Gogo害了。他耳膜受了伤,听不到声音了。”
江川浓说完这句话觉得脸上有些痒,抬手一揩,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
作者有话说:
C‘est la vie = 这就是生活
第六十章 十聋九哑(上)
正值午后,屋里的俩人面对面坐着。细微的咀嚼和吞咽声代替了交流,秦言只顾埋头干饭。
糖醋仔排、鲳鱼烧年糕、蚝烙、蒜蓉小青菜……全都是自己喜欢的风味。秦言呼吸着浓厚的油脂香气,把食物送进嘴里,用味蕾和食道仔细感受空荡荡的身体被世俗的幸福感逐渐填满。
扒拉最后一粒饭,秦言下意识抬头去看窗外的朗朗乾坤。今天的阳光可真好,足以把粘留在皮肤上的阴冷冰凉烤得一丝不剩。
刚意识到自己失聪的时候,秦言直接就崩溃了。他大吼大叫,声带几乎撕裂。在发现不管用后,他又发疯似的拍巴掌踹门。可这些徒劳的举动除了让人筋疲力竭外,根本无法把声波转换成神经信号传给大脑。
里面的时间流速和外面完全不一样,过一天像是过一年。慢慢的,由于秦言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这诡异的失控感便使他不再敢轻易张嘴说话。
他想,也许自己前20几年把这辈子该听该说的都耗完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用再去费心探究。所谓十聋九哑,往后的日子注定安稳宁静。
他认命了。
秦言放下碗,端起果汁,直接喝了个干净,然后一抹嘴,爽!
坐在对面的温承绪见状下意识开口询问:“囡囡,还要橙汁吗?”
秦言见到对方像在说什么,不禁露出迷惑的表情。温承绪笑了笑,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果汁递了过去。
秦言接过饮料,然后抬手比划了一下。
温承绪会意,又拿了一个平板电脑过来。秦言听不见后,律师就是这么跟他交流案情的,都成习惯了。
温承绪在荧幕上写:「要手机干什么?」
秦言:「想看看房子。」
温承绪:「着急找什么房子,暂时住我这里不好吗?吃饱饭洗个澡去睡一觉,醒了又是一条好汉。」
秦言:「我身上有晦气,会带衰你。」
温承绪:「迷信。」
秦言:「我真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当然,这里也有自作自受的成分。」
温承绪:「离开那个人,你自然就转运了。」
秦言不知道该怎么回,对着屏幕上的莹莹白光发起呆来。
刚被关进去的时候,秦言恨不得啖江肉,饮江血,再掀开他的头盖骨看看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可刚才见到那人,心头泛起的却更多是自卑和羞愧。
如果,那个全须全尾健健康康的自己都配不上江川浓,那么现在这个“犯罪嫌疑人”只会像烂泥一样令人嫌弃。而那些解释和道歉说不说出口,听不听到又有什么区别呢?一别两宽对他俩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这是早已注定的劫数。塔罗师没骗钱,人家当初说得明明白白。完结小说就在完结屋wanjie5.com